一零六章
早朝結束,御駕與東宮儀仗遠去, 一向神鬼莫近的穆安之今日身邊更是冷清孤寂, 朔風捲起袍擺,穆安之的神色亦仿佛比這三九朔風更加孤寒。
原以為有一場惡戰的許郎中暗暗在心中拭了把汗, 陛下與東宮迅速結束太平庵之案, 無異於給朝中百官吃了一顆定心丸。許郎中瞥鄭郎中一眼,鄭郎中的目光卻著落在逆風走在前面的三皇子身上。
「看什麼哪?」許郎中手肘輕撞鄭郎中。
鄭郎中沒說話, 自己似乎也說不清眼下心境。就見一個紅袍官服蹦蹦跳跳追上去,端看這不端正的姿態, 就知是唐家那位行二公子唐墨。
唐墨如今在刑部當差, 差使與穆安之無關,太平庵的案子, 刑部上下沒人敢讓唐墨沾手, 唐墨對此案估計也是一知半解。不過,唐墨自入刑部就與穆安之關係不錯,平時就與穆安之親近,今亦如昨。
唐墨追著穆安之遠去, 鄭郎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心境突然如被巾帕拂過的琉璃鏡, 瞬間清明。是啊,太子風采固然過人, 今日平息太平庵之案, 從朝局而論, 或者是消彌一場偌大風波, 可自太平庵本案而論, 那些被魘咒的苦主,那些隱於太平庵之後的險惡,是否也隨今日至尊父子的處置就此深埋於地下,再無揭露之時。
官場朝局風雲莫測,鄭郎中心中對太子的那絲好感漸漸隨著卷在臉上的冷風逐漸散去。
這些天連續審訊帶來的疲憊襲來,鄭郎中默默的隨著大批官員向宮外行去。
許郎中心中一聲長嘆,望一眼前方大員中唐駙馬與其長子唐沐的形影,提腳隨上鄭郎中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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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鴨子似的一聲聲「三表哥」總算喚得穆安之止步回頭,唐墨連蹦帶跳的跟上,氣有些喘,「三表哥你走的這麼快,我都追不上了。」
「你跟著我做什麼?」這小白痴不會現在都不曉得太平庵是怎麼一回事吧。
唐墨嘎嘎咳了兩下,極力擠出一絲正常的聲音,「跟你一起去刑部啊。我這幾天在家喝湯藥,我娘說三五天就能好的,這都五天了還是這樣子。阿簡說我這嗓子沒個一二年好不了。」唐墨說著說著又恢復了鴨子聲。
穆安之憤慨之中都忍不住翹了翹唇角,一逕往宮外去,問唐墨道,「你這是變聲了?」
唐墨點點頭,「我大哥變聲那會兒也沒這樣,三表哥你變聲時也不像我似的吧,我這嗓子都不敢開口說話了。」
穆安之心說,那是因為我們都沒你話多。
唐墨嘀嘀咕咕的跟穆安之說些在家休養的話,又跟穆安之打聽起太平庵來,穆安之道,「你還是回家繼續喝藥湯吧,太醫的藥還是有些效用的。」
「我不喝了,喝的煩,我跟表哥去刑部當差。」說著他就站穆安之車畔,一臉笑眯眯想蹭車的模樣。
唐墨有個怪脾氣,自從正經有了差使,就再不肯乘車了。的確,五品官階,乘車未免有托大之嫌。唐墨對朝中事了解不多,規矩上卻極是講究,故他如今出門都是騎馬,自家的馬車都不肯坐。可他是自幼被嬌寵長大,五更早朝的苦都沒吃過,何況暑熱冬寒,唐墨死撐了幾天,終於尋到一個絕好法子,蹭車!
因與穆安之一個衙門,他是見天早上來蹭穆安之的馬車。
穆安之想自己現在形勢,怕也只有這啥都不懂的小白痴還待自己以同往昔。
兩人說著就要上車,就見遠方宮道一駕宮車馳騁而至,馬蹄揚起冷塵飛灰,車廂都因太快的緣故搖的厲害,在駿馬止蹄時依舊發出一陣聲響,車頭的玉飾金穗流蘇飄搖不止,車門被從里打開,先是下來一個中年青衣侍女,隨後扶著一位青年男子,一位頭髮花白郡主宮服的婦人緩緩走下馬車。
這婦人鬢髮半白,容顏老去,縱以穆安之過目不望的記憶力都記不得這婦人是朝中哪位誥命,只能說明穆安之從未見過這位婦人。
但……
穆安之的視線落到車楣的鳳鳥與飄搖的金穗之上,這是郡主儀駕馬車,非郡主不得擅用。他的視線掃過婦人的郡主大裝與鬢間一支鳳鳥步搖,在都郡主,他不認識的只有一位,便是嫁入南安侯世子為妻的信王郡主了。
何況,穆安之望向那位眉眼堅毅的青年,縱然見得少,他也知曉這是南安侯世子的嫡長子胡安黎胡大公子。
信王在今上登基前過逝,死前死後皆顯赫至極,不過並不得今上喜愛,甚至今上登基後以新信王非信王嫡出為由,廢黜信王爵位。這位早早嫁作南安侯世子夫人的信王郡主,穆安之從未見過,卻也偶爾從宮人口中提及當年信王郡主艷冠帝都的風采。
舊時艷光已被眼角眉梢的皺紋遮去,或者唯有那挺直的脊樑與眼中的利光仍是當年舊模樣。
信王郡主的目光也只是在穆安之與唐墨身上淡淡一瞥,繼而向宗正令楚王世子走去。楚王世子先是一怔,繼而面露驚訝,顯然是記起這位久不露面的郡主來,楚王世子剛要打招呼,信王郡主劈頭一句,「我,信安郡主穆青明,今日狀告府內側室周采巫蠱詛咒於我,敢問楚叔父以宗正令之名,敢不敢接我此狀!」
早朝散後,依規矩走在前面的皆是官高位顯的當朝大員,此時,朝廷六部九卿、宗室皇親、連同穆安之、二皇子的目光都落在了宗正令楚王世子身上。
包括臉若冰霜的南安侯世子。
南安侯世子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大步上前,低斥長子一句,「你母親病糊塗了,你怎麼不說勸著她些,倒縱她出來胡鬧。」
胡安黎上前半步擋在父親面前,聲音不高,卻也能讓眾人聽得清楚,「母親一直在佛堂清修,從未請醫問藥,更未糊塗。父親,母親不問紅塵,反為人所害,父親當一道查出真相,還母親一個公道。」
胡安黎身量高挑不讓其父,眉眼俊秀,身如翠竹,帶著年輕人的清秀瘦削,目光冷硬,不讓分毫。
南安侯世子驟然大怒,揮起一掌便抽了過去。
胡安黎向後一避,奈何胡家以武立世,南安侯世子凌厲的一巴掌啪的落在胡安黎臉上,胡安黎當下被打的一個趔趄,唇角頃時洇出血來。
不過,胡安黎只是冷冷拭去唇角血跡,上前一步站回原地。
信安郡主眼中迸出血絲,聲音都劈了,怒喝一聲,「楚世子!」
楚世子年近六旬,漆色官帽外露出的鬢髮也已半白,他圓團團的臉上此時收盡笑意,一片冷肅,細長的眼睛望向信安郡主,問,「郡主的話可當真?」
「自是當真!」
「本世子身為宗正令,主宗室法儀,既郡主有訴,我接下郡主此狀!」楚世子道,「郡主在南安侯府遇險,郡主是否另移駕他處,還是由我另給郡主安排住處?」
南安侯世子道,「楚世子,這乃我南安侯府家中內闈之事,還請世子容我自行處理,倘我府中當真有謀害郡主之人,我定不讓郡主受半點委屈。」
楚世子嘆口氣,「郡主乃宗室貴女,親自狀告周氏謀害於她,這便不是世子一家之事。」
信安郡主道,「我需要宗府保護我的安全,我需要我的兒子陪在我的身畔,我要三皇子殿下親審我遇害之事!」
楚世子道,「前兩件都依郡主之言,後一件實非老臣能做得了主。」
信安郡主的眼睛直直的盯住穆安之,穆安之並沒有立刻應允,「我在刑部當差,郡主之事當由宗人府主持。我雖有心,怕是不合規矩。」
信安郡主冷笑,「若殿下還想查明三皇子妃被魘咒真相,我勸殿下接下我的這樁案子。」
朔風一陣緊似一陣,時不時還夾著細細雪碴撲面而至,冰雪沾染衣帽眉眼,遠遠的盤旋在宮殿群的上空,似是一片又一片的迷霧交織不散。
穆安之的視線穿透這冰雪朔風,他清晰的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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