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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章

    何安撫使任滿回帝都述職, 他年紀比穆宣帝還要小兩歲,瞧著卻是有些老相。穆宣帝說一句, 「三年外任,瞧著臉上添了風霜。」

    何安撫使動情道,「為陛下盡忠,臣所願也。」

    太子對於何安撫使三年外任雖無大功績, 也太太平平的,倒也滿意。當然, 如果何安撫能安撫一下自己的性子,公道的給裴如玉一個考核, 就更好了。就是裴如玉對他有什麼不恭敬, 也是私怨,直接給人家一個下評, 關鍵裴如玉還是三元出身,人家沒中三元的時候也非無能之輩, 這私心私怨,忒明顯。

    太子不著痕跡的掃穆安之一眼,穆安之一臉平靜,就聽穆宣帝問,「如今北疆如何?百姓日子過的可好?」

    「回陛下, 都太太平平的, 百姓日子也好, 只是有些官員目光狹隘, 不顧大局, 十分的自私。臣原想寫本奏明,想到就要回帝都述職,親自向陛下秉明也好。」何安撫使猶是一臉怒色。

    穆安之眉頭一跳,掀起眼皮看向何安撫使,何安撫使大概是急著告狀,沒看到穆安之一瞬間要吃人的眼神。

    穆宣帝問,「什麼事?」

    「是這樣,北疆月灣縣裴縣令的太太有一種新的織機技術,織出的棉布細密柔軟,普通棉布的價格為絲綢的三成,卻比絲綢耐穿數倍,貼身亦較麻布舒服百倍。這樣的技術,臣本想在北疆大為推廣,裴縣令夫妻卻是只顧自己發財,完全不顧北疆大局。這種技術一旦推廣開,非但整個北疆,便是我朝都將受益良多。臣原想著,便是裴縣令要發財,在銀錢上補償些個也不是不可,結果,臣剛剛一提,就被裴縣令撅了回來。臣好歹是安撫使,裴縣令在臣面前沒有半點尊敬,便是臣手下的五品官員過去,都被他攆出了月灣縣。臣實在氣不過,就給給考核打了個差評!裴相這樣德高望重之人,不知怎麼有這樣的子孫。」  

    「子孫不肖,倒不是稀奇事,何安撫使這樣明曉事理、精明強幹的官員,你家長子在刑部當差六月,真正也只整理了兩件卷宗,兩件都是抄撿玉石鋪的案宗,之後受驚嚇請假仨月,嬌弱之態,極是罕見,跟何安撫使也不大肖。」穆安之道,「何安撫使大概不知,您這遠在北疆,您家在外的玉石鋪涉案走私匿稅,族人被判流放八百里服役二十年。您家這族人,也沒半點你何大人的顧全大局。」

    「不怕何安撫使著惱,今年刑部考核,您家長子這些作為,也只有打個下評。當著何安撫使問一句,你不惱吧?」穆安之不緊不慢的問。

    何安撫使倒是知道三殿下穆安之與裴如玉交好,只是三殿下素來溫雅,不爭不搶話也很少,對臣下亦是溫和客氣,以前見到他還會和和氣氣的叫一聲表叔。不想他外差三年,三殿下怎麼就變瘋狗了!

    何安撫使先叫穆安之一記響亮耳光抽臉上,硬著頭皮道,「殿下依律而斷,臣也只有為殿下叫好的。」

    「既說到律法,那我就請問何安撫使,東穆律中有哪一條是令百姓強制出讓技藝的?」穆安之問,「要依何大人所言,這邊布織的好,就要人家出讓技術。織造坊的織造技術更好,外頭也沒有,傳播出去一樣能有益天下,何大人怎麼沒想到呢?」  

    穆安之所問之刁,何安撫使也只有硬著頭皮對一句,「他一民間技藝,焉能跟織造坊相提並論?」

    「沒什麼不一樣。裴太太的織機都是自己改制,織機一直在推陳出新,織布的技術也一直在改進。何大人或者不知,裴太太的織機已經在直隸老家開始推廣,只是技術推廣需要時間。何大人有沒有想過,北疆靖平不過十幾載,且北疆形勢複雜,族群眾多,不見得個個心服朝廷統御。這樣的技術若是為他們學去,怕是禍非福,何大人難道沒想過嗎?」穆安之繼續問。

    「我自是想過,只是裴大人的性子,哪裡容人多言半字。」

    「世間三百六十行,哪行都有哪行的機密技藝。您要是到織造府這樣問一句,織造局的彈章就得堆滿御前。」穆安之冷笑。

    「今天你看人家織布技術好去問技術,明天吃了哪家的藥見效快是不是就要問配方了?別說什麼在朝為官當報效朝廷的話,漫說那織布技術不是裴大人而是裴太太的,太醫院哪個太醫家裡沒有獨家配方的成藥,哪個方子都是對天下有利對百姓有益的,是不是都讓他們交出來報效家國?」穆安之冷冷笑,「這樣的道理,我以為天下人都明白,今天見了何大人才知曉,是真有不明白還能腆著臉告御狀的!

    穆安之先用何傳寶與何家玉石鋪之事給何安撫使個難堪,接著步步緊逼,一席話把何安撫使臉都臊紫了。  

    何安撫使也是官場多年,當下便一臉沉痛,深深一躬,「臣實在想的短淺了,多得殿下指教。臣謝殿下提點。」

    「不妨謝。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不吝繼續提點你何大人。」穆安之不客氣的說。

    何安撫使再次深深一躬。

    穆宣帝總覺著穆安之少了些容人之量,擺擺手,「這次就算了,以後遇事多思量。」

    穆安之見好就收,未多追究。

    穆宣帝繼續問北疆事宜,何安撫使任上太平,說的多半是太平事。穆安之道,「莎葉部落一向彪悍,可生事了?」

    何安撫使連忙道,「沒有,落葉部的族長安分守責。」

    太子看穆安之一眼,穆安之繼續問,「阿克圖部落一直受莎葉部落的欺負,這些年沒事吧?」

    何安撫使生怕穆安之給他挖坑,仔細想了一番方道,「並沒有,臣就任安撫使三年,北疆境內太平安穩,絕無戰事。」

    穆安之別有深意的一笑,「那就好。」

    太子眼觀鼻鼻觀心,心說,真不知該說你啊何大人,族風彪悍的不是莎葉部落,而是阿克圖部落啊。先時兩部落之戰,亦是阿克圖侵略莎葉部。  

    雖是在你何大人就任前的事,也該知道吧。

    穆宣帝寡淡的打發了何安撫使,問穆安之,「裴如玉得個下評,你就這樣不喜。」

    「臣要說喜,陛下也不信哪。」穆安之理直氣壯,「何況就何安撫使這樣的,便不是因如玉的事,臣也要說句公道話。這是不是腦子有毛病,看什麼東西好直接就要人家讓出來,他自家點心鋪子也生意興隆,怎麼沒見他家把點心的製法拿出來教給旁人。簡直腦子有病!」

    太子忍不住一樂,穆宣帝輕斥,「你也樂。」

    太子笑,「我看何大人生怕老三算計他,回答前還左思右想生怕掉坑裡。他這可真是,不清楚就說不清楚,倒比硬說來的好。」

    「從來也不是什麼精明人。」穆宣帝道,「北疆平靜這許多年,近來怕有些不安穩,不能再讓他安撫北疆。」

    不安穩!

    穆安之眸光陡然一沉,太子道,「那必要一精明強幹之人,最好還是熟知北疆風土人情的。符合這兩樣的,朝中並不多。不若自北疆任上官員提攜,唐知府這兩年的考核一直是上評,只是他此任未滿。而且,新伊知府從四品,安撫使卻是正三品,足差兩級,若是連升,吏部御史台都會過問,但用人向來唯才是舉,若從北疆任上提拔,唐知府可勝任安撫使一職。」  

    穆安之自秋狩回來,一般上午都是被穆宣帝留在身邊與太子一起聽政。穆宣帝問穆安之,「你說呢?」

    「臣瞧著也行。」

    穆宣帝掖揄一句,「不是因著唐知府給裴如玉打的上評吧?你瞧著行,你瞧著他哪兒行?」

    「先時阿克圖與莎葉部落的衝突,便是唐知府在南疆任上時平息的,臣因此才知兩個部落之事。唐知府便是因此功調入新伊任新伊知府。」穆安之道。

    「看來你倆是想一處去了。」穆宣帝道。

    太子對穆安之微微一笑,「我與三弟英雄所見略同。」穆安之立刻被噁心的翻了個白眼,穆宣帝對太子道,「讓內閣擬個名單上來。」

    「是。」太子躬身答道。

    事情處理的差不離,穆宣帝打發兩人退下,太子躬身要走,穆安之原地未動。太子心知肚明,「三弟怕還有事問父皇,兒子先退下了。」

    太子袍袖一擺,笑著大步離去。穆宣帝推開面前的奏本,反向穆安之,「問什麼?以你的腦子想不出北疆到底平不平安,還要問我?」

    「大概是平安的,只是不問陛下一聲,心裡總覺著不放心?」倘北疆當真危急,穆宣帝剛剛不會只是淡淡的點一句「近來不大安穩」。  

    穆宣帝道,「不知朕若遇險,你會不會這樣焦急擔憂?」

    「那肯定更擔心,您有個好歹,我不立刻完蛋嘛。」他跟東宮死對頭,太子登基,斷沒他的好果子吃。

    穆宣帝聽這混話,當下氣笑,「你只當太子似你這般小心眼兒哪。你們是兄弟,他深知你,你不見得深知他。」

    穆安之心說,我深知他做甚,老子煩他還煩不過來呢。

    穆宣帝打發了穆安之,「去吧。」

    穆安之略略欠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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