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五章
第二二五章
白肇東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他轉念一想,倒也理想, 點頭, 「是啊,誰想死呢。」
誰都不想死, 可親生父子都在咬牙爭這一線生機, 即便白肇東對魏家並無什麼情義,仍是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涼之意。
至此刻,他由衷感激他的生母把他留在身邊。
白肇東起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事不好耽擱,耽擱太久, 怕再生變故, 好在總能活一個, 這事我不能做主,得請教老夫人。」
「這是自然。」杜長史挽留,「白大哥不忙的話, 不妨留下,咱們吃幾杯酒水。」
白肇東一想, 笑道, 「也好。」
杜長史想,白肇東對魏家果然情意全無的。
廚下早就備著飯,杜長史一聲吩咐, 不大功夫便收拾了一席酒菜。因杜長史慣常挑嘴的, 他出來時特意把家裡的大廚帶到他這宅子, 席間一道色若玉版的貓頭筍做的極佳,白肇東贊道,「貓頭筍在江西常見,這該是頭一茬的嫩筍,在帝都還沒見有吃的。」
「是娘娘打發人送過來的。」杜長史說。杜長史一向有個紈絝夢,不過,他除了薰香要用極品沉水香,旁的上面挺隨意。
「三皇子妃?」白肇東多吃兩筷子,深覺稀奇,「我聽說皇家賞人都是筆墨紙硯金玉古董,你們在長史司,連瓜菜都有?」
「有啊。」杜長史說,「這個可以吃。」
白肇東笑,「我也知道可以吃。沒想到你們長史司這麼好,俸祿一分不少,平日還有鮮瓜鮮菜的,平常正經衙門也沒聽說發這麼些東西的。」
「這倒是。以前在翰林,也就三節發些應景的東西。」杜長史道,「旁的長史司也沒這些,我家娘娘愛採買,時鮮時果的沒少發。」
「這倒是。三皇子妃的作坊在通州碼頭有間大鋪面,通州碼頭貨物雲集,那鋪子裡有專司採買的人手,在碼頭買,既能挑著好的,價錢也實惠。」白肇東說。
「你這消息可真夠靈通的。」
「我跟娘娘的作坊里定了一萬匹棉布,當然得打聽一二。」白肇東說,「娘娘為人真是不賴,等閒人有了錢,誰不是自己享用,何況婦道人家就是有錢也愛攢自己手心。三殿下雖是皇子,掌刑部實權,可殿下一向有清直名聲,俸祿也是有數的。咱們私下說,這位娘娘有幫夫運。」
「可不是麼。」杜長史心說,你這才不過知道我家娘娘掙錢的本事,娘娘還有個姐妹白大人,那本事更是了不得。
杜長史也有事跟白肇東打聽,問起魏家在外的女眷孩子如何,白肇東哭笑不得,「我要說了,你得以為是笑話。」
「到底怎麼了?」杜長史更想聽了。
「先前還成,我打發人給送些日常所用之物,都還感激。後來她們要什麼,便吩咐管事置辦。我想著,不過花些銀兩罷了,卻不料這話說的早了。胭脂水粉,憑外頭買多少都不合適,不是嫌澀了就是顏色不正香味不純,後來讓管事買了珍珠、花油、三七等物,她們要自己制。管事買來珍珠,又說珍珠不是正圓,光澤不好,我想著這珍珠也是磨成粉配在胭脂裡頭,又不是鑲釵頭還要看珠子好壞,正圓的珠子多貴呀,我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白肇東道,「釵頭的寶石差了,衣裳料子不精緻,服侍的下人不知禮,還有件事更可笑,硬說煮茶的泉水不清透,得到萬梅宮裡的一口小泉眼的水才好喝。」
杜長史瞠目結舌,「就是魏家以前沒壞事的時候,他家也吃不到萬梅宮的泉水吧?」萬梅宮可是皇室行宮。
「萬梅宮等閒沒人去住,那裡看管的內侍宮人便做些便宜的生意,平時行宮裡有什麼出產,內侍也會拿出來賣錢,更何況萬梅宮的泉水是極有名的,這泉水還是無本生意,因著萬梅宮的名兒,還賣的不便宜哪。」白肇東與杜長史道。
「你這消息可真夠靈通的。」杜長史說。
「我閒人一個,要忙也無非就是生意上的事,你能一樣?」白肇東譏諷的笑了笑,「你說,還真把我當冤大頭了。」
杜長史道,「這倒不是把你當冤大人,怕是平日裡就是如此。你不曉得,魏家一個管事,家裡都是呼奴使婢,可富比王侯。」
「我早就曉得。以前他魏家的錢,他們願意怎麼花用是他們自己的事,我這裡可沒這麼便宜。」白肇東眼皮一掀,「我跟老夫人商量了,如今生意難做,平常人家一月二兩銀子也足夠花銷。宅子裡丫環小廝的月錢都是我出,老夫人一月二十兩,餘下太太奶奶姑娘小爺們每人每月五兩,衣食用度我這裡供給,倘再有旁的花用,就從月例銀子裡出。如今才算消停。」
杜長史搖頭,「這要有心計的,這會兒該想著怎麼攢銀子,倒還這樣不識好歹?」
「不見得是沒這心計,只是各有各的算盤,再沒了骨氣,可不就露出這等嘴臉。」白肇東鄙夷道,「月銀髮下去,除了老夫人、大太太,沒一個給丫環小子打賞的。」
杜長史感慨,「魏家也是三五代人的富貴了,怎就至此呢。」
白肇東道,「有幾家能似杜大哥人品。」他笑了笑,抿口酒水,「倘你家出這樣的事,定不能有這種醜態。」
「你家才出這樣的事哪。」杜長史瞪白肇東,白肇東笑,「失言失言,來,我自罰一杯。」
白肇東誠懇的說,「我雖不得與杜大人相識,卻是極敬佩杜大人人品。」
「我人品比我哥更好,你怎麼不佩服佩服我啊。」
「我當然也是很佩服小杜你的。」
「來,喝酒喝酒。」
杜長史原本覺著,即便魏家要交出一個主謀,最大的可能性會是魏勝。畢竟魏老將軍是長輩,人也老邁,與陛下的君臣關係更好。
他委實未料到,魏家打算交出的是魏老將軍。
白肇東望著杜長史眼中極度的震驚,也是搖頭,「我也沒想過。不過,老夫人說賭坊的事,她也只是略知一些皮毛,賭坊的事,老將軍一清二楚。」
「也是幾十年的夫妻呀。」杜長史嘆口氣。
「跟我說的時候,也是痛哭流涕,傷感至極。」白肇東冷笑,「傷心是真的,眼淚也是真的,不過,決定更是真的。你們打發人去吧,應該會交待一些事。」
不知道魏家女眷如何做的這個決定,但,魏老夫人這裡雖只是個小口子。魏老將軍在沉默半晌後笑了笑,長嘆一聲後道,「老三都是聽的我的吩咐,是我讓他私扣軍餉,也是我讓他通過賭坊把銀子輸出去,那賭坊也是我安排的。銀子從賭坊出來,填的是家裡的虧空。子孫日益增多,花用漸增,莊鋪出產有限,銀子都補在了裡頭。帳也是我打發人做的,與旁人無關。」
至於賭坊的人避到何處,魏老將軍道,「如果他們聽從的是我的吩咐,那應該還在帝都。」
刑部的捕頭按魏老將軍提供的地方,帶人到莊子上時,那處不起眼的小莊子除了挖出幾具屍骨,一無所得。
雖死的時間過久,但去歲冬天一冬的大雪,今春剛剛回暖,屍體腐爛竟然不很嚴重,魏老將軍一眼就認出主持賭坊的心腹。
至於這些人是怎麼死的,是誰毒殺了他們,一時未有結論。
穆安之一直很注意將案性的進展上稟穆宣帝,穆宣帝有些落寞,「二十幾年前,魏晗以清廉正直聞名軍中。」
太子細心勸道,「人總會變的。」
穆安之與魏家又不熟,對穆宣帝的感慨也沒感覺,就事論事,「帳目都能對上,魏家的案子大致已調查清楚,賭坊被殺一案可在其後慢查。」
穆宣帝道,「具折以奏吧。」
穆安之領旨退下。
太子道,「魏晗年邁,父皇,不妨允其近人到牢中服侍,衣食別委屈了。」
穆宣帝頜首,「也好。」
太子、穆安之心知魏晗必是性命難保。
太子徵得穆宣帝同意後,送穆安之出宮。
兩人關係平平,日頭和煦,春風猶寒,穆安之瞥太子一眼,意思簡單明了,你出來作甚?
太子道,「父皇說魏晗昔年以清廉聞名軍中,這是事實。魏家幾代為官,不過官階不算高,但對手下將士極好,魏晗還常拿出錢來接濟手下不大富裕的將士,他名聲極好。所以,原本程家出事後,先帝就點了魏晗執掌玄甲衛。」
這些事,太子知道的比穆安之要清楚。太子繼續道,「賭坊這幾人一死,魏家的事難免就有說不清的地方。主案清楚,也沒必要為這幾人拖延,結案是對的。但,難保沒人做魏家身後的黃雀。」
穆安之駐了腳,側臉看向太子,「你的意思是?」
「就像魏家會把魏三拿出來做個幌子,那賭坊,明面兒上是魏家暗地裡的生意,可又焉知魏家有沒受人利用?」太子淡淡道。
太子的意思是,有人在魏家不知道的時候控制了賭坊,利用賭坊謀利,今魏家事敗,幕後之人殺人滅口。
「魏家怎麼說也是大將軍府。」穆安之看向太子。
太子道,「見過蜘蛛麼,結網時悄無聲息,待網結成,獵物已插翅難逃。」
穆安之上下打量太子一眼,「是得小心著你。」
太子眉眼染上一絲笑意,陽光下像極美極薄的琉璃,「誒,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別浪費這次機會。」
的確,魏家親自送魏晗上絕路,此時若能挑個合適人選在魏晗身邊,說不定會有些意外收穫。
如果出這主意的是杜長史或者旁的人,穆安之必要讚賞一番的,但,太子這陰險小人嘛……
穆安之「切」一聲,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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