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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龍的金丹到底還是撐不住了,太桁仙門的靈氣也再一次躁動不安起來,整個大地都跟著顫抖起來。
即便不去特意感應,都能給清晰的感覺到太桁的靈脈也在急速的銳減。看來這天下靈氣枯竭,果然與眼前的金龍脫不了關係。
他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方謙暗暗嘆息。他輕輕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同時往後退去:「來,我帶你回家。」
金龍的眼中亮起了光芒,它忘了自己龐大的體型,奮力游向方謙,它還想纏到那個人手上。這個人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幫它刷皮了,也很久很久沒有唱曲兒哄它入睡了。
它有多少年……未曾入過眠。
方謙站在仙人落邊緣,在金龍纏繞過來的一瞬間,後退了半步直直的落了下去。
他抬眼看向太桁的梅花,眼中一片沉靜溫柔。他願為蒼生持劍,也願為太桁而死。
金龍跟著方謙墮落仙人落。他的龍氣在這裡也全然消失,無法飛起,這一次,他即將真正死去。可他龐大的身體卻只是親昵地廝磨著方謙的手臂,仿佛他還是當年的那條小蛇,等著公子沅任它纏上手腕,與他一起曬太陽。但不知為何,這一次,他怎麼也纏不上去了。
此時季崢終於趕到了仙人落邊。他看見金龍的龍尾自斷崖邊一閃而過,他看見崖邊,還有一支斷了的梅花枝。
第47章 停雪
那一天, 太桁仙門內門飄了萬年的雪突然停了。天開雲霽,陽光自雲間逐漸亮起, 灑落在積雪上,投射出一片明亮的光影。
然而太桁仙門的大師兄和那一條金龍,卻一直都沒有再出現。
仙門外瀰漫許久的金霧散去,陽光洋洋灑在眾人的身上。那些在太桁仙門外纏鬥的仙門中人靈台中似也照進了一片清明。他們逐漸冷靜下來, 看著狼藉的戰場,心中一片茫然。修為高深的察覺到自己被怨氣影響,紛紛沉下臉來。
他們的面前,蘇長老與戚長帶領眾弟子重新結陣,牢牢地擋在太桁仙門前。
失了金龍,蕭宸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手掌上的傷口沒有任何癒合的趨勢, 看起來更加猙獰了幾分, 太桁的寒冷更是刺骨。他緊盯著蘇長老與戚長老,最終甩袖離開。
仙門的人懼怕金龍的威儀, 見皇室的人帶頭離開, 剩下散兵哪怕不甘心也只得暫時退離了這裡。
太桁仙門外的人頭潮水一般褪去。弟子列隊中, 林少信一個轉身奔向內門。他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關於季崢, 也關於大師兄。他全憑直覺, 一路沿著金龍方才衝進太桁仙門的方向奔襲。
他這一動, 其餘不少弟子也一同跑了過來。他們親眼見證了大師兄引著金龍飛向內門……
龍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世間早已沒有真龍的痕跡了嗎?還有大師兄, 他在哪裡?
林少信一路搜尋, 很快跑到了月牙泉旁仙人落崖邊。他一眼便看見了季崢, 仿佛失了魂一樣,手持一枝梅花,向仙人落走去。
「阿崢!」林少信嗓子發緊,衝上前去,用力拉扯住了季崢:「你不要命了?」
季崢看了林少信一眼,語聲平靜,眼睛卻完全失去了神采。他甚至衝著林少信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慰他,告訴他自己沒事:「怎麼樣才能下仙人落?」
林少信心裡咯噔了一下。對大師兄,對金龍,他都有了一種不好的猜測。他不敢去看仙人落的那片斷崖,但還是逼著自己去掃了一眼。那裡黑黝黝,只能看見一片峭壁。
林少信也想用笑安慰季崢,但他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都在發酸發脹,做出來的表情無比僵硬。
他感覺到季崢又走了一步,手中牢牢扯住季崢的臂膀,聲音竭力壓制顫抖:「我也不知道,只聽說這裡十分兇險……阿崢,你想知道的話,我帶你去問問蘇師叔、戚師叔?他們不知道的話,就等我師父回來。我師父一定知道的!」
林少信錘鍊□□久矣,但這一扯之下,季崢卻分毫未動。
「是嗎?」季崢看著林少信的臉。他從前總是無條件地信任他,因為他知道林少信不會騙他。可如今,他分明從林少信的眼中讀到了一絲惶恐。他知道,那是在擔心自己,說出的話卻連他自己都沒有相信。
季崢收回目光,然後他看向了仙人落。
萬鬼窟他都下過,待了十年。仙人落應該也沒事?
林少信見季崢的眼睛往仙人落飄,心中便覺得慌,顧左右而言他地抓過他的手,卻被那血肉模糊的手掌嚇了一跳:「這……疼不疼?我們先回去,從長計議,好不好?」
林少信不說,季崢都忘了這一節。可到此時,他看了一眼自己那肌肉仍在掙扎抽搐的手掌,也不覺得疼。他又想起自己落下萬鬼窟時,被方謙所傷的地方幾乎到他落下一半時便已經癒合的傷口。
還有不久之前從自己體內出現的那一抹金色的人影,那一抹無聲無息,護了他十年的魂念。
他曾經恨極了方謙,也正因恨得太深,他無視了所有的細節,一心一意認定他也像旁人一樣,想的是利用他、害他。
如果當初自己能與方謙再多相處一段時日,如果他能更相信一些方謙,如果他能發現那時的不妥……
可世間最苦的,不就是「本可以」嗎?
林少信繞了過來,擋在季崢的面前近乎懇求地說道:「也……也不一定是你想得那樣。阿崢,我會陪你找的,但我們現在先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