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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藏鏡峰上,那人散發赤足而來,明明是仙人之姿,眼底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惡意。
或許那才是真實……
他的手慢慢鬆開,攥在手裡的東西掉落下來,滴溜溜地跟著他一起滾落下斷崖。
深淵很長仿佛沒有盡頭,季崢從頭到尾沒有閉上過眼睛,他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清醒的時候。
天煞孤星,這是詛咒。季崢笑了,笑出了血淚。說的沒錯,他就是天煞孤星,合該為復仇而活著。
他沒有看到後心被刺穿的傷口,正被一道金光緩慢地癒合著。
斷崖上方謙面無表情的看著懸崖,直到那個孩子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時,膝蓋像是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突然單膝跪了下來,猩紅的血順著嘴角落下。
那個孩子還那么小,眨眼之際便看不到了。
方謙在斷崖邊跪了許久,直到太陽西沉,他放在季崢體內的那一縷魂念依舊安穩。
他撐著劍站了起來,步履蹣跚地走到擱置朱丞安的地方,他本想將人背起來的,卻又覺得有些疲憊。
方謙祭出鈞弘,掐了一個劍訣,鈞弘震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飛到朱丞安面前,將人挑了起來。
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斷崖才轉身離開,卻沒有看到掛在劍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手指。
與此同時,萬丈懸崖之下,黑色的怨氣將四周壓得死氣沉沉。一個鐵質圓球在地上滾了兩圈,驟然從中間裂開。
一個穿著白衣的小人從圓球中爬了出來,眼神懵懂地看了一眼四周,嘴角抿出一抹笑,五官看起來和方謙極為相似。
他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從裡面掏出一個紅色的禮花放在地上,精緻如藕的小手抬起來打了一個響指,一串絢爛的禮花在黑暗中炸響。
小人抬著頭看著天空,嘴中不時發出呀地感嘆聲。他雙手撐著地,翹著二郎腿,姿勢看起來要多悠閒有多悠閒。
就在這時一隻腳從上踩了下來,小人依舊呆呆地看著「天空」,保持著微笑姿勢半分沒變地被踩進腳底。
季崢抬了下頭,看著自己準備了多日的禮物,最終默默收回了視線。他身上劃痕無數,月牙白的衣衫上儘是血痕,卻奇異的沒有任何鮮血流了來。
他的四周圍繞著數不盡的黑影,不時幻化成猙獰地鬼臉,貪婪地望著這片土地上唯一的活人。卻像是有多顧忌般沒有直接撲上來,只是在周圍徘徊著伺機將人撕成碎片。
一道黑影從他背後竄出,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見季崢驟然轉頭,眼角猩紅比厲鬼還像厲鬼:「滾。」
他轉頭時又看到了身後,小人兒一臉迷茫地從土地中鑽了出來,對他露出一抹微笑,眼睛裡像是帶著星光。
這份大禮……當真刻骨銘心!
季崢攥著拳頭,強迫自己轉過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過去。
這次沒有死,他就不會死!
在他前方黑霧散去,出現一片墓地,有無數龍骨橫臥在墓地當中。
龍吟的哀鳴聲震徹四野。
原來這就是萬鬼窟?這裡的鬼,全是龍魂!
……
方謙一直等到秘境結束的那一天才從尋魔洞離開,這期間在朱丞安醒來之後,兩人倒是運氣很好的找到了一個通往鬼域通道。
朱丞安獨自離開前,開口說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句話:「我是不會感謝你的。」
方謙心思原本就沒有放在朱丞安身上,見人沒死轉身便打算離開。
朱丞安一腳踏進鬼域時,突然再次回頭看著方謙的背影說道:「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方謙愣了一下,眉頭微皺,等他回過頭時,身後已然不見了朱丞安的身影。
而後的半個多月,方謙再未靠近過萬鬼窟。他走遍了整個尋魔洞,以自己的修為作引,度化了這裡的惡鬼。尋魔洞裡魂光點點,從未如此清淨。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大概找遍整個修真界也只有他一人幹過。
四月初九,瑤州秘境開啟。
半臥在樹上的方謙驟然睜開眼睛,看和天空上裂開的一道金色縫隙,很快有漫天的黑雲試圖將金光徹底吞沒。
方謙揮劍展開黑雲,捏了一道劍訣,在縫隙徹底閉合前離開了瑤州秘境,在閉合前他終於回頭看了一眼萬鬼窟的方向。
那裡依舊陰氣積聚看不清情況,但他卻能感應到那個孩子的存在,方謙收回視線躍出瑤州秘境。
……
太桁仙門外,陸續有仙門弟子從秘境內走出。
陸氏兄弟先一步離開秘境,此時都仰著脖子看著天空。當看到方謙出現時兩人明顯鬆了口氣,陸岳一路小跑了過來,拽住方謙的手臂:「大師兄你終於出來了,這九個月你都在哪兒呀?我們一直都在找你!」
「一直在裡面,哪兒也都沒去。」方謙用鈞弘隨手指了一下身後,心不在焉的看著人群,目光對上了被擠到人群外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林少信。小孩的目光無助的看著自己,又轉向後面快要閉合的秘境出口。
「麻煩讓一下。」方謙分開人群走到林少信面前。
「大師兄,阿崢在哪兒……他還沒出來怎麼……」林少信的聲音有些發抖,看著已經將要完全閉合的秘境,下意識沖了過去,卻被方謙拉著胳膊按住。
「會出來的,十年後我親自進去接他出來,別怕。」方謙說完扛起林少信放在正在清點活著離開秘境人數的唐景辭面前。「師尊,你介不介意多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