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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崢輕輕掰開了林少信的手,他語聲輕柔:「你們總說他如竹君子,仙風道骨。可他其實……一直都在騙我。」
季崢突然又在想,自己這條命或許很多年前起,就已經不是他的了。
他這麼想著再次沿著仙人落的懸崖邊緣往前走,林少信的呼喊與懇求他一句都聽不見了。
林少信心中一狠,一掌重重劈向季崢面門,不想季崢不閃不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少信終究沒能狠下心來,臨時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大有季崢走歪自己就撲上去救人的架勢。
季崢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這條路好像沒有盡頭一樣,而旁邊的懸崖也依舊深不見底。
季崢神色恍惚了一下,轉頭直接走向懸崖,下一瞬卻被一道靈氣直接拽著摔了出去。
「你跳下去了也找不到他。」
剛剛季崢的速度太快了,林少信眼看著季崢差一點跳下去,此時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抬頭看向剛剛將季崢拽回來面無寒霜的人:「戚長老?」
戚長老沒有回答林少信,而是走到仙人落邊看了一眼:「你看到望舒掉下去了?」
季崢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戚長老冷笑了一聲,一改原本威嚴的模樣,有些諷刺的說道:「既然沒看見,你跟著瞎跳什麼。」
戚長老話雖然這麼說著,手卻攥的很緊。他轉過頭看向深不見底的懸崖,如今太桁門內已經感應不到半點龍氣了,能給壓制住龍氣的地方也只有這這仙人落。
那望舒……方謙他在哪兒呢?那也是他們親手帶著長大的孩子啊!
他小時候其實一點都不乖。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太桁就變成壓在他肩上的一座大山了呢?他怎麼就……突然不見了?
戚長老閉了一下眼睛,平緩情緒後繼續說道:「仙人落其實有兩個傳說,第一你們都聽說過,這個地方飛鳥不渡。第二……就是確實有一條路可以通往仙人落的底端。」
季崢眼睛亮了一下,就像是突然被點上了生機:「在哪兒?」
「既是傳說,總要花點時間去查。」戚長老搖了搖頭。
「我們幾位長老決定暫時用陣法封鎖太桁仙門,布陣需要一些時日。三十天後,我會給你答案。」戚長老說完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最後看了一眼仙人落的方向轉身離開。
季崢既沒有動也沒有回答,他在崖邊一直坐到日落時,而林少信也一直陪著他坐到日落。他一直不敢看仙人落,也不敢去想,一旦想了他恐怕也難以控制自己。
只一天而已,他們已經失去了多少人?
有多少熟悉的師兄弟,明明昨日還在笑著打招呼,一轉頭就再也看不到了。
日已西沉,林少信還沒有從悲痛當中抽離出來,季崢卻突然站起身持劍走向仙門外。
林少信慌忙爬了起來:「阿崢你去哪兒?」
「他到最後也只是想守仙門而已。」季崢聲音很沉,在這一刻他像是忽然懂了,擔負起仙門和蒼生是多重的負擔。
「那我就替他守仙門。」
戚長老等幾位長老封鎖太桁需要幾日的時間,這幾日自然也不會毫無防備,早已安排弟子輪班守衛。季崢驟然出現,這些弟子都是一驚。
其中幾個弟子對季崢的感情很是複雜,雖然知道季崢無錯,但仙門此劫畢竟因他而起,當即扭過頭去。剩下還有幾人,下意識便想上來詢問大師兄的行蹤,但季崢的表情太冷了,讓人望而卻步。
季崢最終走到了太桁仙門以外的刻著太桁二字的巨大石碑下,背朝仙門,長劍在地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痕跡。莫名的,他心中又是一陣劇烈的撕痛。
你看,太桁的雪已經停了。
從前每日還要派遣弟子掃雪,如今、以後……或許就都不用了。
他駐劍而立,連悲傷的情緒都消失了一樣,表情一片淡漠。從此之後,越此劍者,死。
一連三日,他都不曾退下。那些悄悄潛入山門的人、那些想要探聽風聲的人、那些只是迫於形勢暫時退下,如今想殺個回馬槍的肖小……
無一生還。
這三日,林少信每天都會站在他不遠的地方。他若行走,便遠遠地跟著。若有敵來犯,他也出手。
他與季崢都沒再說一句話。天黑盡時,他才會離開。
也直到此時,林少信才終於肯相信,大師兄……不會回來了。
第四天的時候,季崢身邊多了一位身穿一襲白衣,繫著藍色髮帶的人,嘴角勾著一抹不太正經的笑。
陸岳……季崢第一次沒有望著前方,將目光分給了身邊的人,而這個已經抵達嘴邊的名字最終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陸岳已經不在了。
「我們是雙生子。」陸瀾像是感應到了季崢的目光,叼著根草看著不遠處,輕笑了一聲:「我活著他就活著。」
第48章 夢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陸瀾在的緣故, 這麼久以來季崢第一次在夜裡靠著巨石睡著了。
「小屁孩幾個月不見,你總算養胖了點。」說話的人坐在屋檐上, 背對著月光,手裡還拿著一壺靈酒,笑眯眯地和下面的季崢對視。「好歹人模人樣了。」
「手感還不錯,你要試試嗎?」季崢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里為什麼帶了幾分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