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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經歷了那樣的事,我竟然沒失眠,為什麼?早上甦醒時,陸丹默默感受著自己精神飽滿的身體,心裡有一萬個不解。
她習慣性地給丈夫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對方卻並沒有吃幾口。看得出來,由於連續性地失血,他的身體變得很虛弱,腸胃也陷於疲軟,沒有什麼胃口。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得去上班,因為沒有工作他就會失去一切。
看見他略有些踉蹌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陸丹默默想到:其實老公也很不容易啊!
雖然如是感嘆,但她的心裡卻沒有半點類似於心疼不舍的情緒,這和以往的她完全不一樣。就算再痛恨丈夫,當對方病倒時,她也會不自覺地緊張擔憂,然後頂著對方的打罵悉心照顧。她試圖用這種委曲求全的方法去感化丈夫,從而獲得溫柔的對待。
然而那根本沒用,男人不會被感動,反倒時常辱罵她是個賤皮子。
但現在不會了,自己作踐自己的事,陸丹再也不會去做了。她面無表情地關上門,走進廚房,對著滿滿當當的垃圾桶發愁:一二三,總共三雙怪手,她卻不敢去扔,因為小區里住戶很少,誰家扔了什麼東西,環衛工人略一點算就能知道;扔進湖裡也不行,岸邊太淺,很容易看見;綁上石頭扔進湖心倒是一個辦法,但唯一的快艇好像壞了……
陸丹暗自琢磨一陣,最終選擇放棄。
晚上,丈夫早早回來了,工作似乎很不順,卻強忍著沒發脾氣,於是陸丹過了一個罕有的平和的夜。
第三天,家裡依然風平浪靜,但廚房裡卻飄出一股怪味,熏得丈夫十分難受。他找了半天才發現那三隻怪手竟然沒被扔掉,這會兒已經腐爛,於是大發雷霆,卻又在腋下發癢時不得不克制住。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們。」陸丹一邊說話一邊偷瞟丈夫,表情戰戰兢兢的。
「把它們剁碎你不會嗎?剁碎,扔掉!」男人揪住她的耳朵怒吼,卻又堪堪咬緊牙關,不敢放任怒火的燃燒。
陸丹連連點頭,然後逃也似地跑進廚房。
連續修養了幾天,她身上那些常年不斷的淤痕已經開始變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她每天都會準備極豐盛的飯菜,卻不再是為了讓丈夫滿意,而是為了給自己補充營養。骨頭變得輕盈的感覺太過於美好,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未婚時的自己。
那時候的她可以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連續逛好幾個小時的街,而現在,她稍微走兩步就會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得讓自己好起來。
她強忍著噁心欲吐的感覺把那三雙怪手倒進洗碗池,用清水沖洗乾淨,完了一隻一隻擺放在砧板上,準備先剁最細最短的那雙手,再剁另外兩雙。但是還未開工,她自己的手卻微微顫抖起來,連刀柄都握不住。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嘗試性地剁了幾下,親眼看見這些可怕的、因暴戾和破壞欲而生的手在自己的刀下變成一灘爛泥時,她內心的驚恐和抗拒竟然慢慢消失了,臉上的怯懦也一點一滴褪去。
她開始變得面無表情,雙眼黑沉沉的,不透半點光,耳中迴蕩著嘟嘟嘟的切菜聲,脆弱的心臟卻跳得一下比一下平穩,一下比一下有力。切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放下刀,莫名地勾了勾唇角。
「怎麼不切了?」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丈夫提高音量詢問。他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過量失血讓他變得很虛弱。
「哦,我歇一會兒。」陸丹連忙回答,然後繼續剁碎那些手。
閉著眼的男人並不知道——說這話時,妻子的臉上竟然帶著笑,表情與平時全然不同,就像是有什麼冰冷而又堅硬的東西從她怯懦的殼裡孵化了出來。
終於把三雙手剁得碎碎的,陸丹提著一個沉重的黑色塑膠袋出門了。男人在她身後叮囑:「扔遠一點!」
「好的!」帶著詭異笑音的回答從門縫裡飄進來,卻沒能引起男人的警覺。
陸丹把碎肉帶到湖邊,灑進水裡,然後蹲下身,著迷地看著爭相前來啄食的魚群。她總是釀著苦意的嘴角今天卻含著一抹奇異的淺笑,少頃竟開始哼唱一首年代久遠的歌曲:「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
樹枝折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引得她猛然回頭,瞳孔里放射出凶光。但是,看清一大一小兩位來者,她目中的凶光頃刻間就消散了,連忙站起身,誠惶誠恐地鞠躬,一次、兩次、三次,每一次都彎下去九十度。而兩人卻只是瞥了那袋碎肉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走開了。他們肯定知道那是什麼,卻一句話都沒多問。
陸丹對著他們的背影鞠躬,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們消失不見才停下,默默站了一會兒。那群魚在兩人靠近的時候便急急忙忙地擺尾遠遁,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重聚,爭相啄食碎肉。女人似乎很享受坐在湖邊餵魚的感覺,一直待到天際泛白方回家。
這樣安穩的日子只過了兩天,第五天的時候,正忙於家務的陸丹忽然收到了弟弟發來的一條簡訊:【姐,姐夫正在談的那樁大生意被別人搶走了,你今天當心一點,他可能會打你!】
弟弟的工作是丈夫介紹的,也是同一家公司,所以他時常會向陸丹匯報丈夫的行蹤。陸丹的心臟習慣性地顫抖了一瞬,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竟慢慢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