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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瘋了!
「途途,途途,你別叫了,媽媽抱抱,媽媽抱抱就好了。」沈母急得直哭,沈父則拍著桌子怒吼:「你別說了,我兒子不想聽!你沒看見他已經受不了了嗎?」
「可是,這不是你們要求的嗎?現在才說不想聽似乎已經晚了,賭約是不可能作廢的。」梵伽羅輕笑一聲,隱藏在溫和表象下的鋒芒於瞬間迸發出令人膽寒的殺傷力。他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被肆意挑釁耍弄的對象,沈途挑錯人了。
「賭約作廢,賭約作廢!你別說了!」沈父急紅了眼,一遍一遍地吶喊。
然而梵伽羅並不聽他,也不看他,正如此前這些人對待他人的態度。
「極端的自卑和極端的自傲在你的內心交織,讓你陷入了極端的恐慌和焦慮當中。不過這些僅僅只是你最微不足道的苦惱。正如你自己所說,你出了問題,而且很嚴重,你開始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不斷在你耳邊嘶喊——殺、殺、殺,把所有的異端都剷除!」
掙扎中的沈途瞬間癱軟了下去,顫抖的雙手輕覆臉龐,卻絲毫掩不住粗重的喘息。他的又一個秘密被揭露了,恰似被擺放在解剖台上的屍體,先是被剝掉皮,然後卸掉肉,再把五臟六腑拆解,最後把骨頭分離。
他在這個人的眼裡竟然是完全透明的,而他之前還目空一切地貶損著對方、得意洋洋地逗弄著對方、肆無忌憚地挑釁著對方。他簡直是在找死!始終牢牢禁錮住他的男人在他頭頂發出一聲輕微的笑,竟令他似觸電一般抖起來。
宋溫暖等人已經聽呆了,滿心只有「臥槽」二字。那個無所不能的梵老師又回來了,他知道!只要給他一點時間或一個契機,他便什麼都能感應到!
梵伽羅緩緩拆開層層疊疊的油紙,繼續道:「這聲音每天都在你的耳邊迴蕩,告訴你那些蠢笨的人是何等的卑微渺小,他們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他們與聰明絕頂的你根本不是一個物種,全都殺了又何妨。於是你便真的相信了,你的父母在你眼中越來越面目可憎;你的同學在你眼中越來越惹人厭煩,所有的普通人都被你劃分為多餘的存在,是必須被清除的。你簡直沒有辦法在這個充滿了低等垃圾的世界裡生存,你得製造一個新世界。」
「你被洗腦了,你開始與那個聲音對話,並且欣然接受了它的全部觀點,稱它為智者,時時刻刻把它帶在身邊,視之為摯友。但你真的知道它是什麼嗎?」
沈途癱在椅子上沒動,只一聲接一聲地粗喘。
方才還極力阻止梵伽羅述說的沈父沈母這會兒竟然聽呆了,在驚駭和擔憂的驅使下急不可耐地問道:「它是什麼!它到底是什麼啊!我兒子頭疼就是因為它嗎?」
宋溫暖等人也都瞪圓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梵老師。
梵伽羅沒說話,只是慢慢拆掉了最後一層油紙,把那嬰兒拳頭大的東西輕推到燈光下。
「這是什麼呀!」宋溫暖連忙撲過去,用指尖輕輕撥開亂麻一般的線團,仔細查看隱藏在其下的黑褐色的球狀體,然後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啊啊啊啊!它是,它是一顆人頭!」
已湊得極近的沈父沈母立刻後仰,然後重重摔在地上。站在拍攝場地之外的工作人員既驚且駭,一個個伸長脖子往桌上瞅,卻又不敢靠近。一名膽大的攝影師圍繞著這個裹在亂麻中的球狀體拍攝特寫,經由監控器的轉播和放大,眾人才發現這顆球竟然真的是一個人頭,那亂麻不是亂麻,而是乾枯的頭髮,球體上有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儼然是個面容扭曲、表情猙獰的男人。
人頭怎麼會只有嬰兒拳頭大小?難道他來自於小人國?亦或者是個妖怪?
當眾人胡思亂想時,一直禁錮著沈途的宋睿已緩緩給出解答:「這是一種很古老的已失傳的秘法,叫縮頭術。他不是妖怪,而是一個正常人,只不過頭顱被砍下來,用特製的草藥水浸泡過,所以頭骨縮小了,並保留下了原貌。」
梵伽羅已經對沈途完全不感興趣了,掌心懸在人頭上方,閉著眼感應:「他生活在很久遠的年代,生而知之,註定不凡。他說的話沒人能聽懂,他做的事也沒人能看懂,他是一個終其一生都不被理解的異端。有鮮血在他的腳下流淌,也有宮殿在他的身後拔地而起,他帶來了硝煙,也帶來了和平,他是智者,也是王者,更是孤獨者。」
梵伽羅停頓了很久才嗓音沙啞地說道:「世人理解不了他,他也理解不了世人,這是無法調和的衝突和矛盾。他的很多做法太過超前於時代,讓普通人感到了恐懼,於是他們將他推上絞刑架,試圖殺死他。他知道自己終將死於獨特,但他最害怕的卻不是死亡,而是信念的消散,所以他親手割下自己的頭顱,留存了最為強大的一抹執念。他把視自己為異端的凡人亦視之為異端,毀滅是他的使命。」
梵伽羅睜開眼,看向沈途,字字尖銳:「它給你智慧,你就必須用鮮血去澆灌,你已經在它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向毀滅。沈途,你的強大是借來的,總有一天要加倍地還。生而平庸不是錯誤,也不是痛苦,只是尋常。尋常不好嗎?」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竟是真的覺得「尋常」沒有什麼不好。像他這種生而不凡的人竟從未產生過「我高人一等」、「我凌駕眾生」的傲慢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