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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伽羅挑高一邊眉梢,反問道:「你確定長出手的人是你,你會懂得揍人嗎?我說過,你必須學會反抗,否則別人幫你再多也是白搭。」
陸丹愣了愣,思忖一會兒之後便釋然地笑開了。是啊,那時候的她根本不懂得反抗,就算多出來一雙手又能怎樣呢?還不是只會瑟瑟發抖地抱緊自己,承受雨點般的暴打?丈夫或許一開始會被那雙手嚇住,但他是何等殘忍酷戾的一個人,當他意識到那雙手不但孱弱,還能無限再生時,他恐怕會把它當成有一個發泄怒氣的途徑吧?他會把她的手剁著玩!
陸丹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恍然道:「我明白您的用意了梵先生!謝謝您的安排,雖然我受了很多罪,但我也得到了許多珍貴的禮物。我學會了堅強,學會了反抗,學會了獨立,也學會了自己對自己好一點,我可能學會了別人一輩子都沒法學會的東西。在絕境裡走一圈不是人人都能獲得的體驗,那很煎熬,卻也錘鍊了我的意志。」
梵伽羅點頭道:「你看清自己的欲望了嗎?」
陸丹的笑容帶上了一點奇異的韻味:「看清了,原來我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竟然是剁掉丈夫施暴的手,而且最終我也做到了。」
梵伽羅輕描淡寫地道:「人要懂得自救。」
陸丹用力點頭:「您都把刀遞到我手上了,我若還是學不會自救,那豈不是太對不起您的苦心安排?」她再次鞠躬,語帶哽咽:「梵先生,謝謝您!沒有您的幫助就沒有現在的我,我差點就以為我這輩子沒有希望了,但其實是有的,希望一直都在我自己身上。梵先生,我是來跟您告別的,我要回家去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以後能經常來探望您嗎?」
梵伽羅輕輕擺手:「不用來探望我,我在這裡住不了多久。你好好生活吧。」
陸丹露出失望的表情,卻也不敢過多糾纏,只能訥訥點頭。她一步一回頭地跨進電梯,然後緩緩彎下腰,不舍中,她聽見青年曼聲說道:「不要放縱自己的欲望,你差一點就迷失了。」
電梯門合上了,可她卻久久沒法站起來,而是用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一顆一顆垂直地落淚,「我知道了,我不會放縱自己,您放心吧。」她像宣誓一般說道。
沒錯,這裡有太多痛苦的回憶,但是在最後的一段時光里,她卻遇見了梵先生這樣的人,只這一份邂逅便足以抵消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那是她生命中冉冉亮起的一顆星辰,若是迷途了,她只需抬頭看一看這顆星,就知道該如何走下去。
放縱自己,迷失自己,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否則她豈不是浪費了梵先生給予的新生?
陸丹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回到七樓,聽見開門聲,她的丈夫扭頭看過來,然後驚跳而起,躲進廚房,死死拉緊玻璃門,色厲內荏地高喊:「我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你還回來幹什麼?我警告你快點離開,否則我報警啦!」
陸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是回來拿行李的,放心吧,我一眼都懶得看你。」她走進臥室,把擺放在衣櫃裡的一個中號行李箱拿出來。結婚好幾年,她能帶走的也只有這麼一點東西,沒有太多精緻昂貴的衣物,也沒有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只是一些日用品而已。她就像一個居家保姆,捲起鋪蓋就能走人。不過這樣也好,她對這個家本就沒有什麼留戀。
陸丹拖著箱子走了,果真一眼都沒往前夫那邊看。抵達一樓後,電梯門剛打開,她便與一名蓬頭垢面的婦人撞了個正著。對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拿在手裡的塑料口袋掉落了,東西滾了一地。
陸丹連忙蹲下身去撿東西,婦人卻呆呆地看著她,呢喃道:「小陸,才幾天沒見,你都大變樣了。你老公沒再打你了嗎?」
「曲姐,我離婚了。」陸丹笑著說道。婦人是四樓的住戶,由於同病相憐,又經常去同一個超市買菜,兩人私底下很熟悉。
「你離婚了?」婦人立刻笑起來,竟是真心實意為陸丹感到高興:「太好了,你終於脫離苦海了!東西你放著吧,我自己來撿,你快回家去吧。」她看了看陸丹的行李箱,目中是濃濃的艷羨和喜悅。能夠平平安安地離開這裡,永遠都不用回來,這可真好啊!
陸丹撿起一個小瓶子,臉上的笑便凝固了。她抖著手把瓶子塞進塑料口袋的最底層,一眼又一眼地朝婦人看去。婦人名叫曲嫻芬,今年三十三歲,生活也很不幸。不過她的丈夫倒並不是一個暴戾的人,不會打罵她,只是經年累月不回家,就算回來了也只在客房住一晚,看看父母,第二天就走。聽說他在外面生意做得很大,是個大忙人。
曲嫻芬里里外外操持這個家,但她的公公婆婆卻還是對她不滿意,兒子也跟她不親近。她的苦難大多來源於這三個人,與公婆之間的矛盾自不用說,令陸丹特別想不通的是,曲姐的兒子竟然也不願意站在她這一邊,還口口聲聲說父親在外面包養的小三更適合當他的媽。
這樣的兒子還能要嗎?不如剁碎了餵狗!剛思及此,陸丹便閉著眼睛默念了幾聲罪過。她答應過梵先生要好好做個人的。
曲嫻芬並不知道「善良怯弱」的陸丹在想些什麼,拿回塑膠袋之後她仔細翻找了一下,發現那個小瓶子還在,不由鬆了一口氣。
「小陸,天色都黑了,你快回家去吧。」她笑著沖陸丹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