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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著圈來到梵伽羅身邊,撩起香氣撲鼻的紗巾,去拂對方的臉,輕蔑卻又甜膩地說道:「湊近了看,你長得還真是俊,如果你聽話一點,我也不捨得這樣對你。看見了嗎?那裡就是桃花盛開的地方,你過去幫我摘一枝花來,我就把一切都給你。」
她踮起腳尖,湊近梵伽羅的耳朵,咕咕噥噥地說著誘人赴死的話,而她指尖所向便是天台的邊緣,一邁過去就會墜入深淵。
許藝洋又氣又急,不由放開大哥哥,朝蘇楓溪撲去。他鋒利的牙齒狠狠嵌入對方的大腿,差點沒撕掉她一塊肉。蘇楓溪疼得尖叫,捏住小孩的後脖頸,意圖將他掐死,自己的脖頸卻先一步被梵伽羅掐住了。他轉了個身,背對天台,往前跨了幾步,推著蘇楓溪直直撞向高聳的水箱,將她卡在他的五指與冰冷的牆壁之間。
「蘇楓溪,這個世界並不屬於你。」梵伽羅一邊低語一邊伸出另一隻手,虛懸在女人的前額。
「你,你沒被我迷惑?」蘇楓溪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既深邃明澈,又流光溢彩的眼瞳,可是在幾秒鐘前,這雙眼還是黑的,沉的,空的、乏的,不透半點光,他的眼瞳比她的喉嚨更會騙人!
梵伽羅不答她的話,只將自己的意志灌入她的眉心,將她隱藏得最深的秘密勾動翻攪,牢牢攝住,往外拉扯。一團灰光浮現於蘇楓溪的眉心,卻始終無法穿透那看似透薄的一層皮肉。
梵伽羅加大了力道,卻還是無濟於事,那灰光似乎擁有靈智,懂得掙扎、躲避,也懂得往蘇楓溪的腦海深處鑽。它與蘇楓溪的聯繫非常緊密,在它快要破體時,蘇楓溪便也發出痛苦至極的咆哮,仿似靈魂被硬生生剝離。
她握住梵伽羅的手,尖銳的指尖狠狠扎進他的手背。與此同時,許藝洋也咬掉了她大腿上的一塊肉,緊接著又爬上她的肩膀,去咬她的手臂。
所有人都帶了傷,只不過其中一個是屍體,一個是將死未死的怪物,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所以都未曾因此而罷休。蘇楓溪瘋狂抓撓著梵伽羅,那團灰光便也順勢鑽入她敞開的大腦,再一次隱藏起來。
梵伽羅掌心的磁場失去掣肘,於剎那間掀起一團焚風,將蘇楓溪的臉吹得變了形。他右手依然掐著她的脖頸,左手卻慢慢收回,置於眼前無不遺憾地睇視。他之前預估得沒錯,要對付蘇楓溪,終究還是差了一點機緣。
但他卻也並不失望,單手將她舉起,自下而上地睨視,輕言細語地講述:「當你擁有這奇異的能力時,你可曾欣喜若狂?可曾肆意濫用,可曾篤定地想過,這個世界終將臣服於你腳下?醒醒吧,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屬於你。或許你的確有點特別,但是當你真正遨遊到世界深處,你會發現它是多麼浩大,又是多麼可怕。你以為自己是一頭狂鯊,在海浪中追逐一群沙丁魚,可是當你轉過臉輕瞥時,你會發現在那漆黑的深海里,有一條壯如山嶽的巨鯨正頂開一層層驚濤駭浪向你游來,它只要一張嘴就足以吞噬成百上千個你。浮游在淺海中的沙丁魚是你能窺探的全世界,然而真正的世界,在更深更廣闊的海底,那壯如山嶽的巨鯨也不過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員罷了。」
梵伽羅慢慢將她放下,輕笑道:「你自己去摘花吧,我該走了。」
他把咬著蘇楓溪不放的許藝洋撕下來,帶走了,天台的鐵門吱嘎一聲在他背後掩上。
這吱嘎一聲微響就似一個信號,令蘇楓溪的眼瞳瞬間變得迷濛,她不受控制地,恍恍惚惚地,一步一步朝天台邊緣走去。那漆黑的夜在她的眼裡慢慢變成一片浩瀚的海,一群群銀白的沙丁魚在海浪里旋轉,遨遊。她的腳尖墊了起來,仿佛能夠感受到海水的浮力,托著她往更遠的地方游去。忽然,一陣長鳴劃開翻湧的浪濤和聚散的銀魚,穿透了她的耳膜。
她抬頭一看,卻見一條遮天蔽日的巨鯨遊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向她噴吐腥氣,又將她猛力吸入那深不見底的咽喉。
她發出絕望的吶喊,身體也被狂涌的海水沖刷著向前,就在失重感徹底襲來前,一陣鈴音打破了這些畫面,將她喚回現實。她轉頭四顧,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正躺在不遠處閃爍,而她本人已不知不覺走到天台邊緣,腳尖懸空,腳跟輕墊,只需往前傾倒哪怕一寸,也會立刻掉下去。
那深海,銀魚,浪濤,巨鯨,都是梵伽羅為她營造的幻境。他竟然盜用了她的能力,用軟言細語蠱惑她去赴死!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蘇楓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股涼風由幾百米的高空吹來,撩起她的裙擺和亂發,讓她狠狠打了一個寒顫。直到此時她才明白,梵伽羅口中所說的巨鯨,大約就是他那樣的人吧?
無聲無息地盜走別人的能力,又無聲無息地惑人赴死,還以顏色,這個世界果然很可怕……
第90章
梵伽羅已經離開很久了, 蘇楓溪依然失魂落魄地坐在天台邊緣。她的內心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恐懼,看著那浩瀚的夜空, 就仿佛看見了一片深海, 一隻遮天蔽日的巨鯨懸浮在頭頂,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一切。
這才是站立在食物鏈頂端的生靈可以窺探到的景象, 而她只迷惑了幾個男人,讓他們圍著她團團轉,便以為整個世界都成了她的。
蘇楓溪既苦澀又難堪,想自嘲一笑,嘴角卻掀不起來, 梵伽羅那強大的意識化成焚風吹傷了她的臉,讓她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股意識而已, 竟然差一點就拿走了她的全部!只差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