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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宋睿重新把車開上路。
「車禍必死, 這個意念強烈到我路過溫女士身邊時還能清清楚楚地聽見。所以無論怎樣阻止,到最後他都會死於車禍,自己開車、坐公交、坐地鐵,甚至是單獨行走在路邊,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車禍必死,一個女兒對父親下這樣的詛咒,」宋睿冷靜地分析道:「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孩子是最難預測和掌控的一類人群, 因為他們的道德感是薄弱的,是非觀是模糊的, 同理心是缺失的,他們的很多做法往往可以比成年人更殘酷。當別人惹惱他們的時候,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打死你』的話,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概念。兒童的心理動因非常簡單,可越是簡單的東西就越堅固,越偏執,所以家庭教育對每一個孩子而言都極其重要。」
梵伽羅深表贊同:「宋博士,你說得沒錯,他們的內心世界很簡單,卻也很堅固。如果他們認定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那麼在他們的肉眼所能觸及的範圍,他們就會真的把自己當成主宰。蕭言翎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她的欲望甚至強烈到能夠影響周圍的人或事。」
「她會是一個大麻煩。」宋睿篤定道。
「沒錯,會很麻煩。」梵伽羅看向窗外,眉頭緊擰。
——
與此同時,溫桂雲雇了一輛的士,正行駛在前往丈夫公司的路上。
「師傅你慢點開,注意一下路邊的情況。」她嗓音沙啞地囑咐。
「路邊能有什麼情況?你這是在找人?」司機果然放慢了速度,驚奇道:「嘿,還真有情況!前邊兒堵車了,好多交警站在那兒,還有一輛大吊車,這是咋了,出車禍了?」前方是一座橋,橋上果然堵滿了車,幾名交警正站在警示牌前疏通車流。
溫桂雲目眥欲裂地看著那座橋和橋上正在作業的大吊車,魂都快嚇沒了。她連連拍打駕駛座的靠背,顫聲道:「師傅快停車,我要下去!」
「你不去騰宇科技了?誒,你上哪兒?我還沒給你找錢呢!」司機伸出腦袋看著溫桂雲踉蹌跑遠的身影,手裡揮舞著一張百元大鈔。
溫桂雲現在哪兒還顧得上找零,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橋上。她的鞋子早在學校的時候就跑丟了,頭髮和衣服都亂糟糟的,臉上還帶著兩條眼淚和眼線液混合而成的黑槓,像是從馬戲團跑出來的小丑。
交警看見她先是嚇了一跳,完了趕緊迎上前詢問:「這位女士您慢點跑,您這是怎麼了,需要幫助嗎?」
「需要需要,警察同志,我聯繫不到我丈夫了,他,他和我打電話的時候正在開車,然後我聽見一聲巨響……」溫桂雲跑到交警身邊就癱軟了,哽咽道:「我現在打不通他的電話了!我求求你們幫我找找他!我的手機沒電了,打不通了。」
幾名交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中全是同情。
「您丈夫的車牌號是多少,我們幫您核對一下。」他們用了核對二字,可見已經把橋上發生的這樁車禍與溫桂雲丈夫的失蹤聯繫到一起去了。
溫桂雲趕緊報出車牌號,完了仰頭看著交警,眼皮子都不敢眨,就像即將被吊死的囚犯看著勒緊套索的那個人,只等待著生與死的抉擇。一名女交警試圖攙扶她,可她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竟是嚇得骨頭都軟了,魂魄也幾乎散了一半。
交警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只能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溫桂雲直勾勾的目光便又跟著他轉過去,恨不得把他的身體燒穿幾個洞。她密切注意著對方的表情,心弦緊繃到極致。
幾分鐘後,交警沉著臉走回來,說出口的話與梵伽羅一模一樣:「女士,請節哀。」
「請節哀」三個字仿佛凝聚了千言萬語,也好似千錘萬錘,將溫桂雲本就不怎麼堅固的心防砸得粉碎。她張大嘴,似乎想尖叫悲嚎,早已嘶啞的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幾名交警別開頭,不忍看她過度悲痛絕望的臉。
女交警蹲下身輕輕拍撫她,卻一下子將她拍醒了,她軟得站都站不直的身體竟於瞬間充滿了力量,手腳並用地爬行了很長一段距離才開始瘋狂奔跑。她得親眼確認一番才能相信這個事實,不不不,這根本就不是事實!這一定是一個噩夢!女兒說過丈夫會一生平安的,她的願望怎麼可能落空?
幾名交警怕她尋短見,連忙追上去,跑到出事地點的時候,那輛面目全非的白色小車正好被吊車緩緩拖上橋面,車頭扭曲了,車門打開了,車窗碎裂了,一具殘破的屍體被安全帶和安全氣囊擠壓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臉上帶著緊張慌亂的表情,手中還牢牢握著一部手機。
出事的時候他正在打電話,或許這正是他遭遇不測的原因。
看見丈夫即便死了也還流露出擔憂的臉,溫桂雲終於發出悲痛欲絕的哭喊……
老天爺,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一家究竟做錯了什麼?!
——
又到了每天放學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被自己的爸爸媽媽領走了,四年二班的班主任卻還牽著蕭言翎的手站在路邊眺望。在連續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後,溫桂雲才開著一輛車匆匆趕來。
她沒化妝,臉色有些憔悴,艷麗的裙子換成了樣式最普通的黑衣黑褲,眼睛裡滲出一股極陰沉的情緒。她快步走到班主任身邊,禮貌周全地道了歉,也說了感謝的話,完了緊緊拽住女兒的胳膊,拖拽著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