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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母想起二十多年前,女兒還活著的時候,她總喜歡跟在她身邊不停幫她收拾亂糟糟的廚房、臥室、客廳, 嬌憨地抱怨:「媽,你怎麼記性這麼差啊?喏, 你的風油精, 來來來,我幫你塗,現在腦袋還疼不疼了?要是等我長大了,嫁人了, 你可怎麼辦呀,別是連家裡的鑰匙都找不到了吧?」
後來女兒死了,她很傷心,一年到頭總是生病, 於是記性更差,竟然真的連家裡的鑰匙都找不到了。但她卻莫名其妙地擁有了呼呼大法, 無論丟了什麼,只要繞著屋子走兩圈,喊幾聲,那些東西就會出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為此沾沾自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這是她獨自享有的一個小秘密,是她痛苦生活的一點點甘甜。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麼呼呼大法,是她的女兒放不下她,一直在守護著她,照顧著她!
可她又做了什麼呢?她忘了女兒的仇恨,逃得遠遠的,對身邊的每一個人否定女兒的存在。她竟從不知道自己做這一切的時候,女兒就在一旁看著,女兒的心該有多痛啊?是不是比那個雨夜更痛?是不是比眼睛被挖走,脖子被掐斷更痛?
楊母沒有辦法再想下去,她跪倒在地,用自己的腦袋砰砰砰地撞擊桌腳,恨不得把自己撞死過去。她怎麼能這樣傷害她的女兒啊!
「蘭蘭,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錯了,你回來!你回來吧!」可是沒有用,這樣的呼喊早就沒有用了,正如她的呼呼大法在三年前的那一天就徹底失靈了。當她因為一個遙控器而崩潰大哭時,她的女兒又是何等傷心欲絕?女兒的仇還沒報呢,她死不瞑目啊!
「我有女兒,我怎麼可能沒有女兒呢,我這輩子生了兩個孩子,十八歲的時候生了女兒楊勝蘭,二十八歲的時候生了兒子楊勝飛,我有兩個孩子,都是我的寶貝。尤其是我女兒,乖巧,懂事,聽話,學習好,長得也特別漂亮,是我的小棉襖,最貼心的就是她。我的女兒叫楊勝蘭,這位先生,我有女兒的。」
她看向梵伽羅,哀求道:「沒錯,她被姦殺了,我要給她報仇,我要找出殺害她的兇手,這位先生,求您幫我!」對於青年的能力,她從無一絲懷疑,被他道破的那些事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甚至從未在兒子面前提起過半個字,包括那次崩潰到極致的痛哭。
梵伽羅搖搖頭,語帶遺憾:「很抱歉,我幫不了你。」
楊母膝行到青年身邊,哭著說道:「怎麼會,您能看見我女兒的存在啊!您不是看見她了嗎?求您幫幫我們吧!」她慌忙拽過兒子,逼迫他下跪,摁著他的腦袋讓他低頭,仿佛把姿態擺放在塵埃里就能換回女兒。
周圍的人全都噙著淚別開頭,不忍多看,也不敢阻攔,就連莊禛也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唯獨宋睿以手掩面,避開了攝像機的拍攝。很抱歉,他對這種悲慘的場面實在無法產生共鳴,不過能讓他為此感到抱歉,也算是一項不小的進步。
「我看見的只是她留下的殘念罷了。那一天對她來說太過痛苦,再多的東西,她已經全都帶走了。」梵伽羅垂眸看著楊母,面容悲憫,說出口的話卻十分冷酷:「你們早已經放棄她,所以她也放棄了自己,所以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啊!不能算!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她,我沒有!」楊母捧著項鍊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說道:「不能放棄,一定不能放棄!我要替我女兒報仇!」
楊勝飛膝行兩步,咬著牙給梵伽羅磕頭,可腦袋剛低下去,就被對方沁涼的掌心接住了。
梵伽羅定定看著他們,目中流轉著悲憫的光,終是嘆息道:「既然你們不願放棄,那就試一試最後的方法吧。」
「什麼方法?您說,我們聽著,我們什麼都願意做!」楊母立刻停止哭泣,胡亂抹掉臉上的涕淚。楊勝飛也全神貫注地看著梵伽羅,目中閃耀著希望的光芒。
「招魂。」梵伽羅把楊勝飛的手輕輕擺放在楊母拽著項鍊的手上,繼續道:「不過不是我招,而是你們自己招。你們握住這個,把心中的話都對她說出來,看看她能不能聽見。」
「不需要儀式嗎?」楊母的嗓音因為激動和渴盼而微微發顫。
「不需要,僅憑信念就可以。」梵伽羅觸了觸自己眉心,嗓音低柔:「足夠強大的信念就是最好的儀式,明白嗎?」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楊母點點頭,把腦門貼合在那串冰冷的項鍊上,哽咽道:「蘭蘭你回來,媽媽在這裡等你!蘭蘭,楊勝蘭,你聽見了嗎?媽媽從來沒嫌棄過你,為了你,媽媽跟你爺爺奶奶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媽媽恨他們總是說你醜人,媽媽從來不覺得你丑,媽媽只是太痛太痛了,痛得快活不下去了!媽媽不是不願意提起你,媽媽是不敢提起你,因為只要一想起你,媽媽的心就撕著疼、扯著疼、揪著疼,疼得死去活來!媽媽恨不得立時死了,再把你換回來!你受過的那些罪,媽媽每天晚上做夢都在替你受!媽媽恨不得那些夢都是真的,受罪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女兒;死的人也是我,不是我的女兒,如果能換你平安,媽媽什麼都願意做。媽太痛了,你的名字就像鋼刀,能把媽的心都挖掉!嗚嗚嗚……楊勝蘭,你回來,媽把命都給你!」
楊母哭倒在兒子身上,氣息漸漸變得微弱。
楊勝飛抬頭四顧,一遍一遍吶喊:「姐你回來!我在你墳前發過誓,要幫你報仇的!為了你,我拼命讀書,不顧爸的反對報了警校,我現在可以幫你抓壞人了!你看見了嗎?飛飛長大了,飛飛沒有一秒鐘忘記過你!姐,楊勝蘭,你回來,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