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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芊芊一直沒回頭,腳下踩著細細的高跟鞋,平穩又堅定地邁了出去。被她扯在手裡的劉釗虛弱得像個沒斷奶的孩子,被她任意支配著。
反倒是陌生男人忽然甩開董秦的手,啞聲嘶喊:「夠了,別再說了!」
董秦被他推倒了,膝蓋狠狠磕在地上,擦破了皮,若非宋溫暖及時扶了一把,她差點就站不起來了。她噙著淚光,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呢喃道:「你還在維護她?劉釗,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在維護她?」
「我不是在維護她。」男人伸出雙手,似要攙扶,又似要擁抱,卻茫茫然不知道該如何靠近全身都寫滿抗拒的女人。他狼狽地低下頭,囁嚅道:「董秦,對不起。」
這三個字早已成了男人最常對董秦說的話:拒絕她的告白時,他說對不起;宣布與高芊芊的婚訊時,他說對不起;不願意再接工作時,他說對不起。他把最好的年歲和最深厚的感情都留給了高芊芊,卻把苦澀、失望和冷漠一股腦地丟給董秦。
自相遇到現在,他們一起走過了十六年,經歷了風風雨雨,看遍了至美壯景,也曾同在低谷中拼搏,也曾攜手山巔上歡呼,而這十六年的點點滴滴珍貴回憶,卻比不上高芊芊別彆扭扭的一句話——我不喜歡你和董秦走得太近。
所以他開始疏遠她,把她從他的生活中剔除,以至於走入絕境的時候,他寧願苦苦等待高芊芊絕不會施捨的信任,也不願意向曾經最親密的夥伴求助。
董秦一邊落淚卻又一邊低低地笑:「我明白了,你不是在維護她,你是在逃避。高芊芊不願意相信你不是你,而你也不願意相信她不愛你。哈哈哈,你們真是絕配,劉釗,你娶她是對的,你們真的是絕配!」
董秦也開始收拾東西,然後拎著包狼狽地走了。跨出錄製間時,她的腳崴了一下,可她卻只是摘掉高跟鞋繼續朝前走,未曾回頭。
男人下意識地追了幾步,卻又不敢上前,臉上寫滿了懊悔、難過和茫然。他真的不願意傷害董秦,然而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似乎都會對她造成一種傷害。他恰好站立在一根光柱下,頭頂一片慘白,周圍卻又昏暗得可怕,似乎又陷入了最初那種孤立無援又茫然絕望的境地。
梵伽羅看著他的背影徐徐說道:「劉先生,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聊聊如何?」
「可以嗎?」男人立刻回神,雖然心情很急迫,態度卻依然溫和有禮。他的涵養簡直刻入了骨子裡。
梵伽羅看向宋溫暖,宋溫暖連忙點頭:「你們聊吧,我正好與下一組嘉賓對對流程,如果你們聊的時間很長,我就先讓元中州他們開拍。反正你每次都是壓軸,最後一個出場也沒關係。」
梵伽羅這才伸出手邀請男人:「劉先生這邊請。」
「不介意加我一個吧?」宋睿低聲詢問。
「你也來。」梵伽羅自然而然地握住宋博士的手腕。
三人進入休息室後便各自落座,梵伽羅與宋睿緊挨著,手臂微微一側便能碰著彼此的手臂,男人則坐在他們對面,茫然地問:「梵老師,我回不去了是嗎?」
「也不一定,你把手伸出來。」梵伽羅吩咐道。
男人依言而行,梵伽羅便把一枚魚形微雕放置在他手心,繼續道:「握緊它,在心裡許願,讓自己變回去。」
「什麼?」男人愣了愣。
「這就是導致你的人生被偷走的罪魁禍首,它能感應到人內心的欲望,然後把欲望變成現實。」梵伽羅把男人的五指一一合攏,耐心解釋:「這東西是我從那小偷身上取出來的,你向它許願吧,如果你的願望足夠強烈,它會幫你變回去,正如那人變成你。」
「真的嗎?」男人原本還半信半疑,驚見那玉雕竟然在發光,頓時把它牢牢握緊,閉著眼呢喃:「我要變回去,我是劉釗,我要奪回我的人生,你能聽見嗎?」他腦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散發著強烈的祈願,然而那玉佩散發的微光卻慢慢散去,最終什麼都沒發生。
梵伽羅露出意外的表情,宋睿卻沖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早有預料。
男人足足祈願了五六分鐘才鬆開玉佩,然後看向對面的化妝鏡,卻發現自己的臉依然那麼陌生。希望破滅的感覺就像從高空猛然跌落,比徹底的絕望更令人痛苦難捱。男人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錯愕不已地問道:「我沒變回去,為什麼?它是假的嗎?」
由於太過用力,在握緊玉雕的同時他把自己的掌心也掐出了四道血痕,由此可見他的心愿是多麼迫切。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也依然沒能把玉雕喚醒,這簡直超出了他的預料。
「再試一次吧。」梵伽羅拿起玉雕看了看,於是一團灰光便在他的指尖閃爍跳躍,靈動得宛如活物。
男人意識到玉雕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自己,立刻點頭道:「好,我再試一試。」
安靜坐在一旁的宋睿卻摘掉眼鏡,開始緩慢地按揉自己眉心。很明顯,他並不認為男人能成功。
十多分鐘後,男人結束了祈願,鏡子裡的臉龐依然陌生,容色卻比之前灰敗很多。
「還試嗎?」梵伽羅語氣平靜地詢問。
「試。」男人似乎與玉雕槓上了,用兩隻手緊緊握著它,閉上眼睛反覆默念自己的願望。即便梵伽羅未曾放開神念也能聽見從他腦海里傳出的吶喊,他整個身體都因為發願而抖動著,他的努力、迫切和渴望已明明白白寫在他略微扭曲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