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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後怕席捲了蘇楓溪的內心, 她駭得捂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已涕泗橫流,髒污得不成人樣。原來在極度的恐懼中,人類是真的沒有辦法感知自身和外界的情況, 僵硬和凍結會侵占他們的身體乃至于思想。
蘇楓溪越想越害怕,等手腳回暖,身體也抖得不是那麼厲害了,才四肢並用地爬遠一些, 免得掉下天台。她其實很想離開,可她現在的狀況實在是太糟糕了, 根本無法出現在人前。
忽然,一陣鈴聲打破了夜色的瞑濛,也讓蘇楓溪心驚肉跳。她打著哆嗦爬到手機掉落的地方,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才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張陽,我剛才差點被殺死!我要見父親,我要變強!我不想被巨鯨吞掉你明白嗎?」
那頭急促地說著什麼,她一邊聽一邊點頭回答:「是梵伽羅,對,你們以前讓我接近過他,調查過他。是的,沒錯,那時候他的確是普通人,但現在不一樣了,真的。他盜走了我的能力,在他的蠱惑下,我差點從四十八層高的大樓跳下去!要不是你預感到了危險,剛才及時給我打電話,我就死了!他還差點奪走我的玉佩!好,你幫我安排,我要儘快見到父親,我要變強,我要變成巨鯨!」
那頭又說了什麼,蘇楓溪害怕的神色才稍有緩解,哽咽道:「我明白了,好的,我會空出時間。你問巨鯨?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不親眼看見那樣的景象,你永遠無法理解。」
掛斷電話後,蘇楓溪靠著牆壁坐了很久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踉蹌著離開天台。
——
與此同時,梵伽羅買了幾瓶礦泉水,把許藝洋帶進洗手間漱口,又把自己手背上縱橫交錯的傷口沖了沖。
「以後別亂咬人,髒。」他用濕紙巾擦掉孩子嘴角的黑血,緊皺的眉頭和抿直的唇瓣可以窺見他的忍耐。蘇楓溪的血液早已腐敗,味道實在是難聞。
許藝洋咕嚕咕嚕地滾著口腔里的水,又噗地一聲吐進馬桶,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受教了。當大哥哥溫柔地幫他擦拭嘴角時,他會微微眯起眼,悄悄勾起唇,仿佛一隻偷了油的老鼠。
「行了,走吧,帶你去兜風。夜裡的景色很漂亮呢。」把幾瓶水都漱光,梵伽羅才終於放過許藝洋小朋友。
兩人剛駛上環城路,梵伽羅就感知到了什麼,語氣略顯凝重:「你母親好像出事了,我們去看一看。」
翻著肚皮癱坐在椅子上的許藝洋立刻爬起來,目露緊張。
流線型的跑車在路邊的公共停車場停穩,一大一小下了車,手牽著手走向許父的公司,尚未靠近就見一群人站在樓前的空地上,對著頂層指指點點。警察拉了一根黃線,把看熱鬧的人隔絕在一定範圍之外,然後開始布置氣墊。有好事者想往樓里闖,卻被執勤的警察和公司保安攔住,很明顯,這裡有人要跳樓自殺。
「是你母親。」梵伽羅抬頭看向那個掙扎在天台邊緣的黑點。
許藝洋立刻放開他的手,撒腿朝大樓跑去,還未靠近就被兩名警察抓住:「小朋友,這裡不能亂跑,快離開。你家大人呢?」
「讓他進去吧,想跳樓的那個人是他母親。」及時趕到的梵伽羅向兩名警察做出解釋。
「什麼?那是他媽媽?他叫什麼名字,我問問看。」
「他叫許藝洋,他媽媽叫陳惠,他爸爸叫許含光。」梵伽羅簡短地介紹。
警察立刻打電話詢問位於天台的同事,談判專家早已把自殺者的情況都調查清楚,連忙讓他們把人放進來,一道熟悉的女聲貫穿話筒:「是洋洋嗎?我是廖芳阿姨,你快上來勸勸你媽媽!」
許藝洋直勾勾地盯著天台,慘白的臉越發凝了一層霜。梵伽羅抱起他,大步走進公司,坐電梯上了頂層,又走樓梯上了天台。幾名警察分別站在不同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盯著坐在欄杆上的許母,許父則站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氣急敗壞地喊道:「陳惠,你給我下來!你發什麼瘋?」
「我不下來,我早該死了!許含光,你也會不得好死,你背叛了我,你這個殺人犯!」許母聲色俱厲地指控,面容扭曲地痛哭。
許父慌亂四顧,生怕警察懷疑自己。若是可以,他真想一腳把這個女人踹下去,如此,她就再也開不了口了。
「你給我下套,想陷害我!你好狠啊!」許母還在哭,根本不聽談判專家的話。
所幸談判專家並未注意到她有關於「殺人犯」的指控,他們以為她說的殺人犯是指她今天若是跳下去了,許含光就會變成殺害她的兇手。
廖芳作為轄區里唯一與許家人接觸過的警察,也被找來給許母做思想工作。她正急得冒汗,冷不丁就看見了梵伽羅和許藝洋,連忙喊道:「你別跳,你兒子來了!」
「什麼?」許母猛然回頭,然後發出聲嘶力竭地尖叫:「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你們別讓他過來!」她嚇得整個人都在發抖,而許父的臉色也開始由青轉紫。他也怕,可他不敢跑,那樣太反常了。
許藝洋一步一步朝母親走去。
看見他麻木的臉和漆黑的瞳,許母徹底瘋魔了,尖聲改口:「你們讓他走我就不跳了,你們讓他走,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救命!」
廖芳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而許母還在兀自吶喊著:「你為什麼要回來?你死在外面不好嗎?我的確對不起你,我不是一個好媽媽,但殺死你的人不是我啊!你為什麼只跟著我,只折磨我?你到底要怎樣?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我快被你逼瘋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