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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隔著一層布料,四哥依然被一股極陰冷的寒氣沖了一下。他心頭一跳,立刻催促道:「行了,別磨蹭了,把背包撿起來,我們再去一號樓看看。」
「剛才不是已經看過了嗎?十八樓沒亮燈,梵伽羅應該是還沒回來。」黃毛不情不願地嘟囔。
「沒回來正好,我們撬開門鎖進去等他。再說了,進了家門更好辦事。」四哥露出陰狠的笑容。
另外三人從來沒幹過這種髒活兒,只能老老實實聽從他的安排。慶姐把背包扔給黃毛,抱怨道:「這個包輪到你來背了。剛才老娘差點沒被它壓死!媽的,什麼東西那麼重!」
黃毛任勞任怨地接過包往背後背,卻聽撕拉一聲響,竟是拉鏈崩壞了,裡面的東西撒出來,掉了滿地。
「你怎麼毛手毛腳的?」四哥狠狠皺眉。
黃毛一邊撿東西一邊連聲道歉,慌得跟什麼似的。不知道為什麼,即便四哥為人豪爽,也愛開玩笑,但他就是很害怕對方。慶姐和另一名同伴連忙跑過去幫他收拾,其中有一卷繩子沒綑紮好,全散了,越收拾越亂。
四哥看不下去了,一腳踹開黃毛,不耐煩地說道:「滾一邊兒去,我來。」他把繩子從頭到尾捋順,然後一圈一圈環在手腕上。
慶姐撿起一把軍刀,正準備塞回包里,卻忽然鬼使神差地抽掉刀鞘,拿在手上把玩起來。
另一個名叫癩子頭的男人把手電筒、鉗子、螺絲刀等東西一一塞回去,然後搓了搓手,低聲道:「包里有放水嗎?我怎麼滿手都是濕的?」
「嗯?」四哥起初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待想起什麼,立刻便想站直,卻又踉蹌一下朝慶姐摔去,警告道:「不好!裝乙醚的瓶子破了!快離開!」只可惜他吸入的乙醚太多,竟連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慶姐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是傻愣愣地拿著刀,鋒利的刀尖正好對準四哥的胸膛。
噗嗤一聲輕響,刀身入了肉。
「啊……嗚嗚嗚……」慶姐的尖叫被四哥勉力捂在掌心。
「不、不好、電棍漏、漏電了!」癩子頭拿著一根黑色的棍子,忽然像抽風一樣抖起來。
「你怎麼了?」黃毛去扒他肩膀,自己也跟著抖動,像一片被狂風吹打的落葉。
在這昏暗的假山一角,四個人瞬間就躺倒了三個,還有一個女人嚇得滿臉都是涕淚,卻不得不聽從四哥的吩咐,把三個大男人一一拖到遠離破碎瓶子的地方。她一會兒牙齒咯噔作響,一會兒嘴裡吚吚嗚嗚,像是得了癔症。通著電的癩子頭和黃毛她根本不敢碰,只能用石頭去砸他們,也不知砸了多少下才讓癩子頭緊握電棍的手鬆開。
好不容易忙活完,她癱坐在地上,先是木愣愣地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再去看胸前扎著刀已經陷入昏迷的四哥,最後又看看頭破血流有進氣沒出氣的癩子頭和黃毛,頓時感到極度的恐懼和絕望。
「我,我殺人了!我不幹了,我要回家!嗚嗚嗚……」她抱著腦袋悶哭,哭了一會兒又用拳頭去堵自己的嘴,因為她想起來了,自己好像是來綁架梵伽羅的,這事兒絕對不能讓保安發現!
她縮在角落裡抖了好一會兒才四肢並用地爬出綠化帶去開車。幸好保安入夜之後也不敢在小區里走動,她的異常行為便也沒被人發現。把車停靠在假山旁,她又去搬自己的同伴,三個大男人加起來足有四五百斤重,著實費了她一番功夫。
忙活完之後她已經累癱了,趴在方向盤上哭了一會兒才發動引擎迫不及待地離開。毫無疑問,在她的人生經歷中,沒有哪一個夜晚會比今夜更糟糕,那些無措的尖叫、慌亂的補救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足夠她牢記一輩子。
開得歪歪扭扭的麵包車東撞西撞地出了小區大門,一道修長的身影才慢慢走出黑暗,來到昏黃的路燈下,眺望幾人離開的方向。一張極溫柔也極俊美的臉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唇角還掛著一抹戲謔的弧度,那是梵伽羅。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完全被黑暗吞沒,繼而成為誰也無法窺見的存在,也可以耀眼得彷如墜落的星辰。
夜風輕輕撩起他柔順的髮絲和單薄的衣擺,提醒他該睡覺了。他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朝一號樓走去。他捨棄電梯,一層一層往上爬,半夜一兩點了,這棟樓卻仿佛剛剛甦醒,仔細聽的話處處都是痛苦的呻吟和悲泣。
爬到四樓,一男一女兩道蒼老的聲音正交替地辱罵著:「這個快遞是你的?」
「我兒子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掙錢,你就舒舒服服躺家裡花錢,你是哪裡來的敗家娘們兒?什麼破快遞,老子給你燒了!」
「要死了,你還敢頂嘴!老婆子,把我的皮帶拿過來,老子今天抽死這個敗家娘們兒!」
「抽她!狠狠抽她!尤其是這張嘴,給我抽爛咯!」
「嘿,你還敢跑!」
「哎喲,我的大孫子欸,我們正教訓你媽呢,你快回房去,小心誤傷你!」
「你們打歸打,能不能小聲一點,我這兒還連著麥玩遊戲呢,讓我朋友聽見了多不好……你是我媽又怎麼了?你亂花我爸的錢就該打!那些錢以後都是我的!滾一邊兒去,幾天沒洗頭,臭死了!你能不能像李阿姨那樣好好打扮打扮,噴一點香水?我同學上次看見你去學校接我,差點沒把我笑死。有你這樣的媽真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