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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著腦袋,一動不動。
梵伽羅瞥了她一眼,笑得嘲諷:「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宋恩慈以為自己是在行善積德,實則卻是在播撒罪惡的種子。她每救活一個原本不該救活的人,那塊陽玉的力量就會分化出去一點,潛伏在這人的體內。她是如何出名的,你們還記得嗎?」
「澤州聖女!」有人脫口而出。
「是啊,她救活了整個澤州的人,所以,被她攜帶在身邊的那塊陽玉,在不知不覺中便分化成了千千萬萬個。救人是需要力量的,而這些力量一旦從那塊玉佩中分化出去,就會潛伏在這些本該早已死去的人體內,直到強烈的欲望將它們喚醒。它們原本都是純白色,一旦染上污濁的欲望,就變成了灰色,進而顯現出異象,使人發狂。」
「欲望的本質是什麼?我覺的西方的神學就描寫得很貼切,既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七宗罪是人類的原罪,也是人類之所以產生欲望的源泉。」
「傲慢的人想要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嫉妒的人想要打壓所有的競爭對手;憤怒的人想要獲得宣洩憤怒的力量;懶惰的人想要不勞而獲;貪婪的人想要無與倫比的財富……所有這些無限被放大的欲望,都會使人徹底墮入深淵。」
「這些被分化出來的玉佩,潛伏在人類的身體裡,而人類是所有欲望的集合體。它們一旦被這種強烈的慾念喚醒,就會促使宿體產生異變,進而在這個世界裡攪風攪雨。或許有人是因為美好的欲望而喚醒了那些玉佩,但他們的數量能有多少呢?欲望一旦被無限放大,其結果只會是沉淪。」
「馬游、蘇楓溪、張陽、蕭言翎,這些人你們還記得吧?」梵伽羅抬起頭,環視眾人。
已逐漸明白宋恩慈把什麼樣的鬼東西灑在人間後,這些玄門高手全都蒼白了臉色。
「這塊玉佩是馬游的,這塊玉佩是蘇楓溪的,這塊玉佩是張陽的,這塊玉佩是蕭言翎的。他們從先祖或別人那裡,傳承到了這些玉佩。他們用強烈的欲望激活玉佩,獲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詭異能力。」
梵伽羅用指尖撥出四塊大小不一的灰色玉佩,嘆息道:「宋恩慈,好好看看你都造就了怎樣一群怪物。」
「現在你明白為何馬游大肆殺人的時候,你會忽然受到反噬了吧?」
林念慈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五官的生長速度似乎都陷入了停滯。
親身經歷了這件事的長生、長真、林念恩,都用不可思議又飽含憤怒的目光看向她。
原來馬游那樣的殺人狂魔,根本就是林念慈親手製造出來的!難怪那些惡業最後都算在了她頭上!這是因果報應啊!
梵伽羅繼續說道:「救下了全澤州的人,你成為了行走於人間的半神,擁有了聲譽、信眾和神廟,開始享用人間香火的供奉。起初幾年,你的確看見了成神的希望,你恢復了青春,獲得了不老的容顏,力量也達到了一個常人難以想像的高度。但是——」
梵伽羅的語氣帶上了濃濃的諷刺:「忽有一日,曾經的噩夢竟然再次來襲。你的身體從內部開始腐爛,每過完一天,你就離末日不遠。你不明白那是為什麼。你明明救了千千萬萬個人,積累了舉世無雙的功德,一腳跨入了成神的門檻,卻又為什麼會功虧於潰?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你想破了腦袋,恐怕都想不明白,對嗎?」
他看向僵坐不動的林念慈。
林念慈尚未長出牙齒的嘴急促張開,聲嘶力竭地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三個字曾無數次地縈繞於她的腦海,也曾無數次地凌遲著她的心。天穹與神宮,分明離她只有一步之距,卻又為什麼會把她驟然打落?
為什麼?!
「因為你積累的不是功德,是惡業;因為欲望造就的不是美好,是罪孽。你隨手救下的那些人,最後都變成了什麼模樣,你可曾去回訪過?」
林念慈想起了馬游等人,心臟不由緊縮。
但梵伽羅卻搖頭諷笑:「馬游、蕭言翎、蘇楓溪、張公子那樣的人,對你來說只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小污點而已,遠不至於斷了你的成神路。」
林念慈的眼珠終於長了出來,開始在沒有眼皮的眼眶裡滴溜溜地打轉。那詭譎又陰毒的模樣,嚇了所有人一跳。現在的她,哪還有半點澤州聖女的風采,竟活生生一隻惡鬼。
玄誠子用怒火熊熊的赤色雙瞳看向她,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然後深深埋下頭去。
梵伽羅的話卻又令她猛然抬頭,面容扭曲。
「這塊灰中帶綠的陽玉,是我從菩提妖樹體內取得的。那樣一個強結因果、顛倒輪迴,幾能滅世的怪物,同樣也是你的傑作。而它沾染的無盡惡業,最終都會落到你頭上。」
眾人齊齊看向梵伽羅捏在指尖的一塊灰綠色玉佩,目露駭然。
「怎麼可能!」林念慈嘶聲高喊。
梵伽羅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不可能?你是救苦救難的澤州聖女,你是行走於人間的神靈,為了彰顯神跡,你做了多少不可能之事?那棵菩提原本被雷劈中,早該枯死,你看見跪了一地的信眾是如何的惶恐無助,於是心血來潮,用指尖點了點它焦黑的枝幹。」
「於是,那了無生機的枝幹就抽出了嫩綠的新芽,重新煥發了生機。眾人被你的神跡震撼,紛紛跪倒在你腳邊山呼聖女。你拂拂衣袖,瀟灑離去,而那棵菩提,最終卻變成了我們今日所見的妖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