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千萬不要有那樣的想法,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一切苦難的開始。」梵伽羅臉上的微笑忽然淡去,表情慢慢變得嚴肅。
趙文彥慌神了,手足無措地道:「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以後無論陷入多困難的境地,我都會堅持下去,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希望會忽然降臨。」而你就是我的希望。
梵伽羅深深看進他的雙瞳,忽而牽唇一笑,「你說得對,堅持下去,希望便會降臨。」
發現青年終於恢復了之前的溫柔與和悅,趙文彥不禁暗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害怕惹得梵伽羅不高興,但是這種感覺卻絕非像以前那般,是被一個人掌控了感情和思想,而是完全發自於他的本心與渴望。
他迫切地希望能彌補對這個人的虧欠。
但是梵伽羅卻感受不到他的心情,或者說沒有必要去感受。他略微欠身,禮貌道別。
趙文彥還想拉著他多聊幾句,卻找不到有趣的話題,只能悻悻然地把車開走。
梵伽羅朝白幕走去,發現對方緊張地後退幾步,又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動,眉梢不由微挑,露出幾分興味的表情:「你在恐懼?為什麼?」
白幕抿了抿乾燥的唇,徵詢道:「梵先生,我們能進去說嗎?」
梵伽羅卻沒有請他去自己家小坐的打算。那個家除了一張床、一張椅和一個浴缸,根本沒有別的東西。他就是再與社會脫節也知道,那不是一個適合待客的地方。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原本躲藏在草叢深土中嗡嗡嘶鳴的蟋蟀已完全停止了吵鬧,鳥兒也揮舞著翅膀從樹梢飛離,四周忽然變得一片死寂。
白幕尚且沒有感覺,負責保護他的保鏢卻已經開始四下眺望,然後露出驚懼戒備的表情。這種安靜實在是太違反常理了,要知道,這裡可是山區,而且生態鏈一直以來都保護得很好,是不可能像一片焦土一般荒蕪寂靜的。在肉眼難以分辨的暗處,一定隱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梵伽羅不想讓這些人發現更多詭異之處,於是催促道:「我們就在這裡談吧,你找我是為了什麼?」
白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被裁紙刀割傷的手背。
梵伽羅恍然大悟,隨即道歉:「對不起,我似乎揮霍得太多了。」但是他到底揮霍了什麼,卻又半點沒加以說明。
白幕正準備詢問,梵伽羅卻又一次開口:「這些都是現金?你帶它們招搖過市不覺得危險嗎?有一個很方便的發明似乎叫做銀行卡?」
白幕默了默,乾澀道:「我以為你會更喜歡現金。」
想起上一次自己向對方索取兩千元現金的事,梵伽羅不由輕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徹底驅走了周圍的死寂,也讓這個初夏之夜變得更為沁涼。他擺手道:「不,我不喜歡現金。白先生似乎誤會了什麼。」
白幕非但沒覺得安穩,反倒心弦緊繃,呼吸急促。不要錢恰恰是他設想中最糟糕的局面,因為其餘的東西都比金錢更珍貴,也更觸及他為自己設下的底線。若是梵伽羅索取的代價是他支付不起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將再一次破滅。他恨透了這叵測的命運,卻無力改變。
他本就蒼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傾頹下去,嗓音沙啞地問:「那你想要什麼?」與此同時,他的大腦正急速運轉著,試圖在這場談判中找到一兩個堪能拿得出手的籌碼。
梵伽羅的回答卻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打算與我交換幸運嗎?上次那兩千塊不過是個玩笑而已,白先生,其實你不用付給我任何東西。」
「什麼?」白幕的嗓音更沙啞了,喉嚨也在不斷緊縮。
梵伽羅輕笑著解釋:「這麼跟白先生說吧——那些被人丟棄的垃圾,進入垃圾處理廠之後卻能變廢為寶,成為許多有價值的商品。同樣的,被白先生視為災難的晦氣和霉運,對我而言卻與寶物無異。我們倆其實是各取所需而已,談不上誰虧欠誰,誰求助於誰。」
白幕沉默了很久才幹澀無比地道:「梵先生,你其實可以不用跟我明說的。你其實可以拿捏著這一點向我索取很多。你知道,在命運地操控下,我對你而言不啻於一隻待宰的羔羊。」
這些話絕非精明的白幕會說的,他最應該做的,是馬上認同梵伽羅的話,然後心安理得地讓他再一次幫自己改命。但是,當他看著對方深邃、漆黑、卻無比明亮清澈的眼眸時,他便也選擇了坦誠以待,因為這個人值得這樣的坦誠以待。
「我不喜歡被命運操控的感覺。不,不是不喜歡,而是憎惡。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用自己最憎惡的方式去對待別人呢?」梵伽羅認真反問。
白幕被問住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一個多麼簡單的道理,凡是讀過書的人張口便能將它背誦出來,但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呢?而眼前的這個人,在最窮困、最落魄、最潦倒的時候都能堅守著它,堅守著這一份本心……
白幕的臉頰慢慢由蒼白轉為緋紅,他在羞愧,為自己的偏狹和陰暗。
「對不起,我……」他一句話沒說完,便已經被梵伽羅困在了牆壁和雙臂之間。梵伽羅只有180公分,必須仰頭看他,氣勢卻強大得像一個主宰者。
「別抗拒!」梵伽羅一邊低語一邊張開殷紅的薄唇,緩緩靠近白幕,像是在索吻。
白幕渾身都僵硬了,心臟卻隱隱發燙。他應該掙扎,身體卻忠實地執行著梵伽羅的命令,不抗拒,不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