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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長生連忙去調查昨天晚上的龍隱寺是否有陌生人進入。
而常淨大師則看了看林念慈的臉,又看了看梵伽羅離開的方向,然後一言不發地回了禪房。他從一座立櫃的最底層抽出一幅泛黃的畫卷,小心翼翼地打開,指尖虛撫著畫上的一名老僧和老僧手裡牽著的一名孩童。
那孩童十分年幼,大約只有四五歲,神態卻全然沒有天真的稚氣,反倒非常安詳靜謐,五官極其俊秀,像菩薩座下的小仙童。老僧彎腰凝視孩童,目光充滿了慈和與喜愛。兩人之間亦師亦友、親如父子的氛圍已躍然紙上。
畫作旁的留白處寫著一行蠅頭小字——己卯年甲戌月,與佛子論禪。
常淨大師盯著孩童那張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臉,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如此俊秀的眉眼,如此獨特的氣質,即便長大了,長開了,也能叫人一眼認出來。
「佛子?」常淨大師徹底呆住了,腦海中不斷迴蕩著師父臨死前滿帶遺憾的描述。那位梵施主竟然就是師父心心念念的佛子嗎?己卯年,距今已是兩百個年頭過去了,他竟然還活著?
常淨大師想得出神,指尖不小心壓住了畫卷的側邊,使泛黃的紙張發出脆弱的裂響,這才猛然醒轉。他連忙跑出禪房去追,卻得知梵伽羅已經離開了。
被他問詢的僧人詳細說道:「走的時候他問我寺廟裡有沒有陌生人出入,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只能告訴他廟裡還住著簡施主和她的幾名助理。他讓我帶他去看那幾人,我本想拒絕,卻不知怎的,竟迷迷糊糊帶他去了,這才發現簡施主的一名助理已經開車下山了,剛走沒多久。他又打聽那名助理的具體情況,簡施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互相一問才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助理,而是矇混上來的。」
常淨大師點點頭,良久無言。
長生篤定道:「跑掉的那個助理肯定是我恩慈師伯!是她救了師妹。」
常淨大師閉上眼,念了一句佛。
與此同時,已經行駛在回程的路上的梵伽羅和宋睿也在討論這個問題。
「據我觀察,林念慈沒有說謊,她的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恢復的。跑掉的那個助理很可疑,你說會不會是宋恩慈,其實她沒死?你還記得林念慈和林念恩讓白幕帶給你的那枚種子嗎?他們也說那枚種子是莫名其妙出現在龍隱寺的廂房裡的,與今天的情況有些類似,這個幕後黑手會不會也是宋恩慈?除了她,還有誰會處心積慮對付你?」宋睿猜測道。
「如果從僅有的線索來看,你的判斷應該是對的。」梵伽羅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搖頭道:「但是我不需要這些線索和證據,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在看見林念慈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她是宋恩慈。」
「你說她是,那她就是。」宋睿毫無原則地附和。
原本還蹙著眉頭滿臉凝色的梵伽羅,冷不丁被他逗笑了。他迎著朝陽勾了勾唇,彎了彎眉眼,堅定道:「等該來的人全部來齊,我會讓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宋睿正想鼓勵他幾句,卻見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四濺的血點塗滿了擋風玻璃,也模糊了宋睿的雙眼,叫他差點把車開下山崖。他心急如焚,卻不敢踩急剎車,只能左右轉動方向盤,不斷調整方位,然後緩緩降速,把車往路邊靠。
幾分鐘之後,宋睿把車停在了一處空地,而梵伽羅還在不斷吐血,並且死死捂住了腹部。
「你怎麼了?」宋睿想摟住他,卻被他用力推開。
「離我遠點,危險。」梵伽羅喘著粗氣告誡,話音剛落,一根青綠色的藤蔓竟從他的腹部鑽出,似利箭一般穿透了他的手掌,還有幾根細細的藤蔓在血肉模糊的傷口處探了探,然後鑽入了更深的皮肉。
宋睿能清晰地聽見它們刺穿骨頭的聲音,不難想像它們會如何在梵伽羅的身體裡肆虐。
「是那枚種子!」電光火石之間,他抓住了真相。
梵伽羅渾身染血,疼出了冷汗,臉上卻半點不露怯色,反倒短促地笑了幾聲:「是那枚種子,原來只有生氣才能使它萌芽,難怪這麼長時間它都沒動靜。」
宋睿何其聰明,聽了這話立刻就明白了事情始末。梵伽羅的這具身體是魂器,以陰煞之氣或惡念為食,所以他的體內全是死亡的氣息,根本無法為那枚種子提供生根發芽的條件,於是它便一直蟄伏。
但好巧不巧,梵伽羅昨天吸食了林念慈的生氣,反倒把自己推入了危險的境地。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宋睿立刻點燃引擎,把車開上路。他知道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自然不會胡亂去碰這些藤蔓。如果連他也中招了,誰還能送梵伽羅回到安全的地方?
「去醫院沒用。」梵伽羅靠倒在椅背上,嘴角依然勾著,仿佛心情很好:「我算計了林念慈,轉眼又被別人算計,這就是因果業力。我早就說過,世間的一切都是有定數的,誰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你閉嘴,我不信命!」宋睿厲聲呵斥,眼眶卻湧上潮紅和淚光。
梵伽羅看著他緊繃的側臉,低低地笑:「你不信,我信。業是因果的自然律,是輪迴背後的真理和推動力。我們的每一個行為,哪怕是最細微的,也將在業力的促使下醞釀成因果,也就是俗話說的報應。」
宋睿啞聲反駁:「你救了那麼多人,你該得到的是福壽,不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