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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何靜蓮緊緊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我什麼都感應不到了,他們,」她指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流著淚說道,「他們的心向我關閉了,他們變成了一座座封閉的城堡,拒絕了我的進入,但是我卻覺得好安全,這些城堡矗立在我周圍,保護著我,讓我覺得好安全。我實在是太感動了,我喜歡這份寂靜,我喜歡這份隔絕,我好喜歡……」
何靜蓮感動地哭了,誰也沒有辦法體會到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他人即地獄,能窺探到他人內心的她,其實一直生活在地獄裡。但現在,這扇地獄之門忽然向她關閉了,並永遠將她驅逐。
從地獄回到自由的人間,這是怎樣一種體驗?何靜蓮一句話都沒法說,哭著哭著就蹲在了地上,像個小孩子一般蜷縮起來,用雙臂抱住自己的腦袋。阿火手足無措地拍撫她的背,默默承受著路人鄙夷的目光。
有一個老大媽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詢問:「小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你男朋友欺負你了?」她邊說邊沖阿火瞪眼。
何靜蓮連忙抬起頭,露出的卻是一張帶著燦爛笑容、卻又沾滿了眼淚和鼻涕的臉,「謝謝阿姨,我沒事,我就是太開心了!我要是不蹲下,我怕我躥上天去!」她用袖子胡亂抹掉眼淚,然後展開雙臂衝進人群,蹦蹦跳跳、又笑又叫,開心得像一隻猴兒。
大媽尷尬了,阿火卻向她鞠了一躬,認真道謝,然後同樣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兩人手拉著手在街上飛奔,純然的喜悅感染了很多人,惹得他們會心一笑。
阿火果然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帶何靜蓮去逛了商場和小吃街,又向宋溫暖請了一個星期的長假,準備帶何靜蓮去迪士尼或更遠的地方玩。當他們開開心心往家走時,何母打來一個電話,說何父生了重病,想見女兒一面。
「去嗎?」阿火有些不情願。
「去吧,總要做一個了斷的。」失去了強大的通靈能力,何靜蓮反而變得更勇敢了。她現在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心情,所以可以不用顧慮任何人的心情。
兩人很快趕到醫院,在一間病房裡看見了躺在床上呻吟的何父。他蔫蔫地瞥了女兒一眼,一句話都沒說。何母立刻迎上來,斥責道:「你怎麼才來?我中午就給你發簡訊了,你沒看見?你爸都念叨你一整天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何母十分擅長誇大自己的情緒,把一分失望痛心增強到十分,以此撼動女兒的意念。當然,這份失望痛心也是百分百真實的,無論誰驟然失去了一棵搖錢樹,心裡都會像刀割一般疼。
但現在的何靜蓮什麼情緒都感受不到,所以可以無動於衷。她冷漠地看著母親,仿佛沒聽見對方的話。
以往,她只要一碰觸到母親的內心,察覺到她在難過或失望,就會儘量去滿足她的願望,讓她變得開心起來。那不是因為孝順懂事,而是因為只有母親開心了,她才能獲得一點安寧。
逐漸了解了女兒的能力是怎麼一回事,何母竟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用情緒去控制女兒。如果女兒足夠聽話,她就給她一點愛的回饋;如果女兒叛逆,她就用失望、憤怒、痛心的情緒去打擊她,讓她吃盡苦頭。
一旦察覺到女兒產生了逃離這個家的想法,她會故意與女兒同睡幾晚,徹夜向她宣洩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讓她得不到片刻安眠。這樣的方式與其說是在教育孩子,不如說是在馴狗。
漸漸的,她成為了掌控情緒的高手,也逐步脫離了母親的角色,變成一個獄卒,她讓女兒往東,女兒就絕不敢往西。但現在,這種方法似乎不靈了,她拼命擴大自己的傷心和難過,女兒卻毫無動容。她的心真的變得這麼冷硬了嗎?
是的,何靜蓮的心早就被一次次的利用和傷害煉成了寒鐵。她看了看父親的病歷,發現他只是普通的感冒,目中不免划過一抹瞭然,「爸媽,我的通靈能力沒有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她語氣平靜地說道。
「你說什麼?」何母愣了愣。
奄奄一息的何父驚坐而起。
何靜蓮在病房裡走了一圈,發現隔壁床的老太太得的是肝癌,受不住疼痛來醫院治療,便握住對方乾枯的手,一字一句說道:「你們看,我現在什麼都感受不到。」當她說話的時候,老太太一直在呻吟,已是痛得神志不清。
若在往常,何靜蓮只要稍微碰一碰這種人,自己就會倒下,但今天她卻好端端地坐著,神情十分平靜。
何母不敢相信這一事實,連忙跑到老太太的病床邊,查看對方的病歷卡。
老太太的兒子適時走進來,以為他們在關心母親,連忙道謝,又嘆息著解釋:「肝癌晚期,沒幾個月了,在家給她用杜冷丁也止不了痛,只好把她送到醫院。無痛病房已經滿員了,沒床位,醫生讓我們在這邊等兩天。她實在是痛得厲害,總忍不住要叫,如果吵到你們,我給你們先道個歉。」
何母不得不與這人寒暄幾句,何靜蓮則輕輕放下老太太的手,在心裡默默為她祈福,完了無聲無息地離開病房。她走出去沒多遠,何母與何父就雙雙追出來,連連逼問:「你真的變成普通人了?為什麼會這樣?你是騙我們的吧?」
「我騙你們幹什麼,我已經向公司辭職了。」何靜蓮把自己與宋溫暖的聊天記錄調出來,讓兩人看。在聊天框裡,她明明白白地寫著自己失去了能力,無法再勝任現在的工作,想離職。宋溫暖勸了幾次就答應了,讓她明天去辦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