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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先生?你這是上哪兒去了,怎麼渾身都濕透了?」廖芳止住步伐,回頭看去。
正努力控制著面部表情的許父也順著那道嗓音看過去,然後整個人都僵硬了。隱沒在黑暗門角的許母發出一道宛若驚魂的尖叫。
「洋洋!」三道不同的嗓音用三種不同的情感同時喊出一個名字:許父是驚恐和不信;許母是害怕又惶然;廖芳則是純粹的驚喜。
「他在湖邊玩水,不小心掉下去了。」梵伽羅牽著小男孩一步一步走出黑暗,來到被一盞聲控燈照亮的門洞,微笑敘述:「許先生,為了救洋洋我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他落水的地方離岸邊很遠,差點就回不來了。這一次您可得看好他,別再讓他遭遇危險。」他把掌心輕輕覆在小男孩背上,往前推了推。
小男孩仰起的臉蛋便也展露在這唯一的光束中,皮膚比紙還白,瞳孔比墨還深,嘴唇青紫一片,竟似屍體一般毫無人色。不不不,他簡直就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方才還滿心都是殺意的許父,竟在兒子漆黑雙瞳的注視中嚇地尿了褲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孩子是怎麼死的,他親手探了他的鼻息和脈搏,又扭斷他僵硬的骨關節,將他捲成一團,藏進狹窄的冰箱。沒有人能在連續幾個日夜的冷藏和水淹之後還活著,除非他不是人!
許父嚇得魂都丟了,卻死咬著牙關沒敢在廖芳面前失態。腥臊而又滾燙的尿液灌滿他的褲襠,可他卻只能假裝一切正常。
許母緊緊貼在丈夫背後,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尤為突兀。這孩子同樣是被她親手裝箱又扔下湖的。
梵伽羅再一次把孩子往前推,微笑詢問:「許女士,兒子平安回家了,你就沒什麼表示嗎?」
「表示?什麼表示?」許母整個人都是木的。
許父則如夢初醒,連忙從錢包里掏出一沓現金塞進梵伽羅手裡,不斷鞠躬:「謝謝你梵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謝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梵伽羅漆黑的雙眸悠忽划過一抹冷意,卻也沒說什麼,而是順手把孩子推進那個不透半點風的家門,輕聲囑咐:「去吧,回家了。」
大門迫不及待地關上,砰地一聲巨響震亮了全樓的聲控燈。
廖芳直到此時才徹底放下心來,拍著胸口說道:「原來孩子真的走丟了一晚上!梵先生,你說這都是什麼人啊?孩子都丟了十幾二十個小時了,他們竟然不著急去找,反而編造謊言糊弄警察,這不是盼著孩子出事嗎?以後我必須定期來做回訪,不然孩子肯定不好過。」
梵伽羅看著她既僥倖又後怕的臉,徐徐問道:「只要一想到為人父母不需要經過考試,你就害怕得要命是不是?」
廖芳垂下頭,難過地說道:「是的,害怕得要命,可那些父母卻從來不會有同樣的感覺。」
「他們會的。」梵伽羅的嘆息連同他修長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逼仄的樓道。
第79章
既然孩子已經被梵先生送回來了, 廖芳便也可以放心地離開。說實話,為了找孩子, 她一晚上都沒怎麼合眼, 這會兒已經困得不行了。她迷迷糊糊走進電梯,又迷迷糊糊摁了關門鍵,把腦袋抵在牆板上, 準備眯一會兒。
忽然,一道充滿了恐懼的尖叫聲從十七樓傳來,弄得她渾身一顫。她的腦袋順著金屬牆壁往前一滑,狠狠撞入夾角,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連忙改了數字鍵,趕去十七樓查看情況。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孩子還好嗎?快給我開門, 不然我踹了啊!」她砰砰砰地敲門, 由於極度的疲倦催生了極度的憤怒,她的態度明顯比前幾次粗魯很多。
門應聲而開,許父無奈擺手:「沒事沒事,孩子媽給孩子換衣服的時候滑了一跤, 疼得狠了。」
廖芳伸長脖子一看,卻見披著大浴巾的許藝洋正好端端地站在客廳一角,而許母則跪坐在他跟前,滿臉的冷汗把頭髮都打濕了, 果然像摔了一跤疼得不輕的樣子。
「你們小心一點。孩子丟了不見你們著急,摔一跤倒是一驚一乍的。」廖芳鄙夷地瞪了許父一眼, 然後邁著遲緩的步伐離開了。厚重的防盜門在她身後急促地關上。
許父順著門板滑坐在地,鎮定的表情漸漸扭曲成驚恐萬狀;許母則用雙手摳著地板縫,一點一點把自己往後挪。她的眼眶快瞪裂了,那雙鼓脹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孩子的腹部,分明想把視線移開,卻又根本無法抵抗那浩瀚的恐懼和無望。她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因為她渾身的骨頭都嚇軟了。
在此之前,他們還抱著最後一點僥倖——或許孩子沒死,之前的那些事都是他們的一場幻覺,否則孩子怎麼會活生生地回來?
可是,在掀開孩子的衣服,看見烙印在他胸腹的那個深紫色的腳印和遍布於他軀幹的屍斑時,他們所有的幻想就都被徹底打碎!這根本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這就是一具被踢成內傷並最終死於內出血的屍體!
「死死死,死的!不要過來!」許母已被眼淚和鼻涕糊了滿臉。
小男孩卻並未聽從她的指示,反而靠近了兩步,差不多占據了整個眼眶的瞳孔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然後極緩慢地舉起自己的雙臂。
許父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尖叫,隨即拉開防盜門,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男孩站在母親身邊,高舉著手臂,滿懷期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