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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彥不由哂笑,掙扎又如何,蘇楓溪的電話,他的身體是不可能不接的。但是他很快便意識到,梵伽羅所說的「別掙扎」是讓他不要掙脫他合攏的雙手,而非與自己的思想做鬥爭。
這倒沒什麼問題,只不知梵伽羅想幹什麼。他不會也像主人格那樣對我抱有感情吧?趙文彥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接通電話,卻又聽梵伽羅低聲囑咐:「無論她說什麼,你可以全部拒絕。」
拒絕蘇楓溪?趙文彥結結實實愣住了。這對他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第41章
或許是聽說了趙國安老先生回國的消息, 向來沉穩淡定的蘇楓溪也有些坐不住了,急急忙忙打電話來探聽情況。她倒是並不擔心男朋友反悔, 只是害怕趙國安那個老東西從中作梗, 破壞她的計劃。
趙文彥用顫抖地指尖摁了通話鍵,蘇楓溪那甜美的嗓音便隨之傳來。這嗓音曾經讓趙文彥無比眷戀,如今卻像地獄的號角、魔鬼的吟唱, 外層裹著蜜,內里卻蘊含著劇烈的毒藥。
每當她甜膩著嗓音與趙文彥說話,趙文彥的頭腦便似颳起了風暴,所有的理智均被風刃攪碎,消失無蹤, 然後渾渾噩噩地答應那些匪夷所思的要求;當她依偎在他身邊時,又似一條毒蛇, 扭折著遒勁的尾將他一圈一圈纏繞、箍緊、勒斃;她的手中仿佛握著一根無形的繩索, 而繩索的另一端牢牢系在趙文彥的頸間,她拉著他、拽著他、驅使他向她指引的那個方向前進。一旦趙文彥開始掙扎抗拒,這繩子就會驟然縮緊,將他的頭顱割斷。
趙文彥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愛上的蘇楓溪。自從遇見她, 他便一直活在一個夢裡。起初,這夢還裹著一層看似美好的紗,將他麻痹,待時間長了, 薄紗揭開,露出的卻是一個岩漿沸騰、鬼怪橫行的地獄。毫無疑問, 那些鬼怪,每一個都擁有蘇楓溪的臉。
趙文彥其實在相戀之初就察覺到了詭異之處,那時蘇楓溪為了爭奪一部電影的女主角,用見不得人的手段逼死了一個女演員。雖然女演員是自殺的,嚴格來說蘇楓溪不需要負法律責任,但是稍有原則的人都會對她敬而遠之。
但怪就怪在,趙文彥是一個極有原則的人,卻在得知真相後幫蘇楓溪掃了尾、善了後,讓她安安心心去拍戲。這種做法完全違背了他的道德和良知,也愧對於他接受的高等教育。
當時他沉浸在蘇楓溪的感激中,覺得樂陶陶的,很是滿足。但夜深人靜後仔細一想,他卻驚出了一身冷汗。直到那時他才捫心自問——白日的那個人真的是你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何會喪失了良知,放棄了底線?為何還會覺得如此狠毒的女人是值得你愛的?
這樣的痛苦掙扎總發生在離開蘇楓溪的時候,然而一聽見她空靈的嗓音或是看見她美麗的倩影,那些來自於靈魂的拷問便會被他忘得一乾二淨。這種萎靡渾噩的日子一過就是五年。
在這五年裡,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被蘇楓溪牽在手中的一條狗,她讓他往哪兒咬,他便往哪兒咬,尊嚴和傲骨已完全被對方摧毀,甚至連良知和道德也岌岌可危。
對趙文彥來說,失去本心和作為人的資格是遠比死亡更令他感到痛苦一件事。但是他毫無辦法,如此離奇的遭遇,說出去誰會信?他又能找誰去求助?
他知道自己早晚會死在蘇楓溪手裡,卻沒料這個女人心腸如此歹毒,竟讓他拉著整個趙氏集團陪葬!他接通電話,溫柔無比地喊了一聲「蘇蘇」,瞳孔里卻迸射出刻骨的仇恨。
但是很快,他蓄積在胸腔內的憤怒、暴戾、壓抑、痛苦等情緒,竟捲成一道溪流,順著他潺潺的血液匯入右手,然後被梵伽羅微合的雙掌盡數攝走。那種源源不斷被抽取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強烈,令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察覺到趙文彥的愣怔,梵伽羅微微抬眸,低不可聞地道:「繼續跟她說話。」
那些惡臭的、腐爛的、病態的愛戀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和前所未有的寧靜。趙文彥立刻收斂心神,繼續與手機那頭的人說話:「你找我有事?」
蘇楓溪的直覺非常敏銳,幾乎瞬間就感受到了他話音里的冷意,於是故作擔心地追問:「文彥,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我聽說老爺子回來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如果你實在為難,那件事就算了吧,我自己來想辦法。」
這招以退為進她用過很多次,一旦聽見她這樣說,趙文彥立刻便會替她接下所有重擔,哪怕那些重擔會將他壓得粉身碎骨。她不在乎這人能不能從西川那個火坑裡全身而退,反正少了這隻狗,她還有千千萬萬隻狗。
但趙文彥的回答卻讓她吃了一驚,然後便是怒不可遏。只聽對方順勢下了梯子,冷淡無比地道:「那你自己想辦法吧,你的事我以後都不會再管了。」
蘇楓溪愣了許久才不敢置信地問:「文彥,你剛才說什麼?」
趙文彥的嗓音又冷了幾度:「我說,你的事,我以後不會再管了,你好自為之。」隨之而來的是電話被掛斷的嗡響。
蘇楓溪瞪著自己的手機,五官慢慢變得猙獰而又扭曲。趙文彥拒絕了她?他怎麼敢!
一輛火紅色的跑車迅速轉入匝道,以每小時上百公里的速度朝星輝大樓駛去,她一定要當面問個清楚,她豢養的狗哪怕是扔了,宰了,也不能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