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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禛沉默了,一隊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罪犯就在那裡,你明明知道,卻不能將他繩之以法,這是最讓人無力的。
楊勝飛抹掉嘴角的苦澀,徐徐述說:「我姐姐也是這麼死的,姦殺。」
話一出口,辦公室內一片死寂。
楊勝飛閉上眼睛,悲愴道:「在一個雨夜,不知道被誰拖去郊外……殺死了。大雨沖走了所有證據,警察查了三個月,沒有下文,不了了之。她下葬的那天還是雨天,為了鎮壓她的怨氣,墓穴挖得很深,積滿了水。我媽買了一束很大的百合花,放在她的棺材上,我爸給我買了一束黃玫瑰,讓我在入葬的時候扔下去。那是我姐姐最喜歡的花。大人都在議論她死的有多慘,我雖然才五歲,但我已經全都明白了。有人往她的棺材上填土,百合花和黃玫瑰都被打塌了,花瓣碎成了片,我心裡又氣又急,一邊喊著姐姐一邊往前撲,差點一頭往墓穴里栽去。從那天起,我就發誓,等我將來長大了一定要抓住兇手,為我姐姐報仇……」
刑警一隊的人全都聽愣了,只感覺身上一陣一陣發冷。楊勝飛現在說的這些話,簡直是那天梵伽羅讀心時說的翻版。但那真的是讀心嗎?通過微表情、動作、外表、穿著,真能讀取到如此清晰而又真切的畫面嗎?
楊勝飛掃視眾人,直接解答了他們內心的疑問:「不是讀心,梵伽羅真的能看見。這些事是沒法查的,只有我知道。我老家在漠北,荒僻,閉塞。我姐姐被殺害之後,我家就成了鎮上人人非議的存在。我爺爺奶奶覺得抬不起頭,就帶著我們搬走了,在全國各地輾轉,沒有一處安定的居所。我十歲的時候他們便過世了,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爸也熬不住,先走一步。我媽變得很沉默,一提起我姐姐就歇斯底里地尖叫,從此以後,我姐姐的名字就成了一個禁忌,我也把那些往事深深埋在心裡。我不說,我媽媽不說,梵伽羅上哪兒去查?漠北人口呈斷崖式暴跌,我老家那個小鎮,如今早就成了空無一人的鬼城,二十年前的事,他又找誰去打聽?」
楊勝飛脫掉警服,摘掉配槍,啞聲道:「我相信他是真的看見了。隊長,我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想申請停職。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他腳步倉促地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小李難掩震驚地呢喃:「梵伽羅描述的景象,竟然和小飛的記憶毫無偏差!讀心術根本做不到這種程度吧?」他眼巴巴地看向宋睿,宋睿搖搖頭,心底的疑團已纏繞成不可解的亂麻。
小李倒吸一口涼氣,語氣急促地道:「這麼說的話,梵伽羅是真能通靈?小飛申請停職該不會想去找他詢問當年那件事吧?他想私自調查他姐姐的案子?」
這句話一出,刑警隊的人全都提起了一顆心。
第34章
警局有規定, 警員不能私底下調查案件,否則會被開除。而楊勝飛剛入職沒多久, 毫無積蓄, 家裡又有一個身體孱弱的寡母需要供養,每個月的醫藥費都是一筆巨大的支出。若是楊勝飛真的因此丟了工作,他們一家人的生活都會陷入困頓。
莊禛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隊員往死胡同走, 更何況這種情況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在調查案件的過程中,若是楊勝飛情緒激動鑄下大錯,或者嫌疑犯窮凶極惡殺人滅口,那才是真的無法挽回了。
「把人給我追回來, 趕緊的!」莊禛連聲下令。
一隊的人也都想到了上述情況,立馬去追。
宋睿摘掉眼鏡, 嘆息道:「等他回來你好好勸勸他, 別衝動,要不然肖金的下場就是他的前車之鑑。結案報告要我幫忙寫嗎?」
「那感情好,你幫我寫梵伽羅這一部分吧。」莊禛連忙把資料推過去。
宋睿:……
兩人花了好幾個小時寫結案報告,最難寫的內容全部涉及到梵伽羅, 琢磨來琢磨去,那些匪夷所思的情節,荒誕怪異的對話,全都被他們刪掉了, 換成了「經查證無嫌疑」六個字。
看完報告,分局局長搖頭長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紅章蓋下, 案子了結。
傍晚時分,一隊隊員終於把楊勝飛追回來了,很多人圍在他身邊苦口婆心地勸解、融融細語地安慰,但平時最熱心的廖芳卻坐在一旁,用紙巾擦拭著通紅的眼角,一句話都不想說。她面前擺放著一個文件夾,裡面的資料正是有關於上午那樁未成年人侵害幼女的案子。
「停職申請我不會批。」莊禛一張口就斬斷了楊勝飛的念想。
「隊長,我求你!」楊勝飛猛然抬頭,目露哀戚。
廖芳用力合上文件夾,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隊長,你為什麼要當警察?你累死累活的工作有意義嗎?」
這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莊禛正斟酌用詞,廖芳又道:「我現在總算能理解梵伽羅的做法了。如果我是他,我也不會報警,因為報了也沒用,壞人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好人也不會因此而起死回生……」
莊禛嚴厲地打斷了廖芳的話:「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的工作沒有意義?我們緝毒警每年端掉多少製販毒窩點,解救多少家庭,你數過嗎?我們刑偵大隊每年破獲多少刑事案件,為多少受害者申訴冤屈,你又了解嗎?我們是維護正義和法理的最前線,如果沒有我們,正義就不僅僅是遲到,而是永遠缺席!當你累得快倒下了,回到家,看見父母平平安安地活著,快快樂樂地笑著,你會覺得疲憊全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