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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往常,敵人示之以矛,梵伽羅自然也會以刀兵相見,但偏偏今天不一樣,今天他受了很重的傷,五臟六腑都碎了,劇烈的疼痛正時時刻刻燒灼著他的靈魂,讓他陷入持續性的虛弱。他沒有刀兵,也沒有矛,更沒有堅固的盾,只有不得不為的堅韌和永不退卻的無畏。
他終其一生都沒向任何人低過頭,這話絕不是虛言。
他把掌心懸在少年臉前,然後閉上眼,把細如髮絲的神念裹纏在那股強大的能量場上,然後一點一點滲透、入侵。時間仿佛靜止了,少年癱坐在椅子上,雙手蓋著自己起起伏伏的肚子,耐心等待,臉上的笑容十分恬淡安逸,而梵伽羅則始終閉著眼,擰著眉,久久感應。
周圍的人緊張地看著他們,又不時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
五分鐘過去了,沈父沈母開始不耐煩地催促:「還沒好啊?這也太久了吧?你們的靈媒到底行不行?這一個該不會又是騙子吧?他不是你們最強的選手嗎?」
「你說誰是騙子?元中州他們感應不出不代表他們就是騙子,是你們的兒子有問題!」宋溫暖拍著桌子反駁,卻被堂哥用力摁住了肩膀。
「安靜。」男人威嚴的嗓音衝破了幾乎凝滯的空氣,緊繃的臉龐也表明他正極力按捺著焦躁的情緒。
沈父沈母是典型的欺軟怕硬,礙於宋睿的權威,只能不甘不願地閉嘴。
又過了五分鐘,梵伽羅才緩緩放下手,睜開眼,猝不及防地咳了幾聲。他以手掩唇,堵住了由喉頭深處湧上來的鐵鏽味。由於這次交鋒,他早已重傷的內臟又遭受了二次碾壓,如今已化成血水湧入口腔,在他的舌尖傳遞著腥鹹的味道,又被他默默咽了下去。
他的咳嗽很輕微克制,表情也並不痛苦,旁人只會以為他是喉嚨不舒服,但少年和宋睿卻齊齊抽動鼻尖,似在嗅聞,然後一個表情得意,一個面色鐵青。
宋睿把手藏在桌下,緊握成拳,很想說一句「夠了,可以了」,然而青年不喊停,他竟也不敢喊停。
沈途則毫無顧忌地嚷嚷道:「梵伽羅,你受傷了嗎?為什麼呀?是我太強大了嗎?你感應到了什麼?」
梵伽羅又不著痕跡地咽下一口血水,搖頭道:「我說過,那股力量不屬於你,你也並不強大。」
少年拼命控制住自己,以免露出猙獰的表情,然後緩慢地轉動著眼珠子:「你要是感應不到我的內心,其實我可以捎給給你開一點後門,別人可沒有這樣的機會。來,你握著我的手吧。」他伸出自己的雙手,十個指頭並在一起勾了勾,表情興致盎然,動作卻很輕慢,像極了主人在召喚自家的寵物狗前來握手。
宋睿的殺意已經控制不住了,於是不得不把眼鏡摘掉,拿一塊絨布細緻又緩慢地擦拭。事實上,他腦海中真正想要擦拭的卻是少年被凌虐到支零破碎的屍體。
少年的雙手很小巧,很白嫩,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愛。但這一幕轉換在梵伽羅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他的手不是手,而是兩隻利爪,只等著獵物自投羅網並撕扯得粉碎。一旦碰觸他,那股莫名又強大的磁場會把梵伽羅的神念拖拽過去,趁他最虛弱的時候將他徹底吞噬。
梵伽羅的感覺沒有錯,少年一開始就是沖他來的,且以戲耍他、挑釁他為樂,這是典型的貓逗老鼠的套路。
「你怎麼了?怕了嗎?來嘛,來嘛,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你就得在電視上承認自己是個騙子哦!那樣很丟臉的!」少年兩隻手一下一下地勾,樣子很調皮,卻也可愛。他的父母正看著他笑,工作人員卻漸漸感覺到了梵伽羅的力不從心。
「梵老師,您要是狀態不好,我們就歇一會兒?」宋溫暖憂心忡忡地開口。
「給我一杯水。」梵伽羅擺擺手,雙目卻沒有一刻離開過少年的臉。
「快給梵老師倒一杯水!」宋溫暖大聲呼喊,只一會兒功夫便有一名工作人員送上來一杯溫水。
沈父沈母不免催促道:「你們感應好了沒有?都十幾分鐘了,他怎麼還不說話?這又是沉默又是要水的,該不會在拖時間吧?你們節目果然都是騙人的吧!要不然我們不錄了,走走走!」
夫妻倆去拉兒子,沈途卻笑眯眯地勸說:「再給梵伽羅一次機會吧,我最喜歡的選手就是他,我相信他可以的。梵伽羅,來來來,我們繼續啊!」他拍打雙手,又攤開胳膊,這次的動作不像逗狗,像逗弱智兒童。
咔擦一聲輕響,宋睿把自己的眼鏡給捏碎了,這會兒正面不改色地往垃圾桶里丟。
梵伽羅瞥他一眼,微不可查地搖搖頭,完了端起水杯淺啜一口。玻璃杯是透明的,於是當他的薄唇離開杯口時,所有人都看見了那抹紅得刺眼的血色。他竟然吐血了!
宋溫暖尖叫起來:「梵老師,你嘴裡怎麼有血?你怎麼了?」她嚇得臉都白了,一雙眼睛惶惶然地望著青年。
沈途則拍著桌子朗笑起來:「他內傷了你們不知道嗎?他不渴,他只是想用水衝掉口裡的血罷了。梵伽羅,哈哈哈,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這麼弱,對不起,要是早知道的話我就不為難你了。我很抱歉,但是賭約不能不作數的,你明白嗎?」他笑著笑著臉就扭曲了,語氣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陰邪。
演了大半場的羞澀少年,直至此時他才露出真面目。周圍的工作人員都被他忽然的變臉嚇了一跳,唯獨他的父母不覺得有問題,還幫著他一起諷刺梵伽羅:「是啊,賭約還是要履行的,你們這純粹是欺騙觀眾嘛!我們一定要拆穿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