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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還趕不上之前那副乾屍的模樣好看。
他瞪著一雙血色瞳孔,看向頭頂盤旋的直升飛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偏轉腦袋,往下瞥,滿帶恐懼的視線與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梵伽羅對了個正著。
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落下,卻並未斬斷他的脖頸,卻直直扎穿了他的脊骨,令他的身體連同靈魂都變得虛弱無力。他仰高的腦袋重重跌在枯骨上,眼睛一眨竟淌出兩行血淚。
幾架無人機把他驚懼萬分又絕望無助的模樣轉播到指揮中心,讓閻部長等人看了個清清楚楚。面對這樣一張血淚橫流的臉,再多的恐懼都在頃刻間化為烏有。指揮中心響起此起彼伏的鬆氣聲,還有人誇張地拍了拍胸脯,仿佛死裡逃生、心有餘悸。
「噓,別做聲。」閻部長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於是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寂靜無聲地看向了正面對決的兩人。
用正面對決其實並不合適,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閒情逸緻,一個如臨大敵。
張文成的身體繃得很緊,兩隻手扣住那些骷髏,一點一點往後挪移,試圖拉遠與梵伽羅的距離。而梵伽羅卻信步前行,走到中途還彎下腰,摘取了一株生長在枯骨中的宛如冰霜的花朵。
「水晶蘭,以腐植腐肉為食,生長在哪裡,哪裡就有死亡,又名死亡之花。」他捻著那株美到極致,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蘭花,一步一步走到張文成身邊,彎下腰,將花擺放在對方的胸膛上,仿佛活人在為死人祭奠。
張文成劇烈起伏的胸膛立刻僵滯了,竟連呼吸都不敢。
他還在往後挪移,俊美無儔的臉龐因為深深的恐懼而扭曲。
梵伽羅半蹲下來,用指尖挑起他的下顎,仔細打量他熟悉的眉眼,輕言漫語地說道:「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歸土。舉世無雙的張公子,你該歸土了。」
這句話好似一張催命符,令張文成徹底放棄了求生的意志。他仰面頹笑,少頃又開始扒拉身下的枯骨,然後把一個用金絲打造的,早已扭曲了形狀的鳥籠子費力地拽出來,捧在手裡。
「你還記得這個鳥籠嗎?當初逃走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帶上了它。這麼些年,無論走到哪裡,我依然帶著它。宋恩慈總是問我為什麼,我答不出來,那時候的我想破了腦袋也答不出來。但現在我明白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預感到,我們在你眼裡,就像兩隻籠中鳥,飛得再高再遠,也總有一天會落回你的掌心。哈哈哈,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梵伽羅眉眼低垂地看著他,眸光透著憐憫,但這憐憫卻仿佛來自於木雕泥塑的神佛,是不帶半點溫度和感情的。
第264章
梵伽羅垂眸看著狼狽萬分卻依舊不掩皎皎風采、灼灼華容的張文成,一雙漆黑眼瞳似不起風的淵海, 那麼平靜淡然。
張文成被他看得膽怯, 卻又止不住地低笑。時隔百年, 這人真是一點都沒變,他看著你, 雙瞳那麼多情婉轉,當你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卻又再也得不到他半點眷顧。直到這時你才會發現, 他僅僅只是看著你而已, 卻根本就沒有把你看入眼裡, 更何況是心裡。
他與這個世界從來都是格格不入的。
張文成捧著那個扭曲變形的金絲鳥籠,越笑越大聲。
梵伽羅微微彎腰, 嗓音低緩:「張公子, 好久不見。」
時隔多年, 他還是那麼平靜淡然, 未曾怒意滔天,也未曾殺氣騰騰, 就仿佛背叛他、殺死他, 進而奪走他一切的人, 不是眼前的張文成。
可他越是如此, 張文成的內心就越寒冷。他的猩紅雙瞳已逐漸失去焦距, 嗓音拖著又長又空洞,仿佛陷入了另一個時空,「梵伽羅, 好久不見。哈,我就知道你一定死不了。就算被宋恩慈刺穿心臟,打入那個據說能萬萬年鎮壓魂魄的法陣,我也知道你死不了。宋恩慈怎麼可能殺得死你,哈哈哈……」
梵伽羅垂眸看他,不言不語,莫說表情,就連眸光都是平靜無波的。
張文成卻仿佛陷入了回憶,拍了拍那個鳥籠,慘笑道:「還記得那隻被野貓叼走的鳥兒嗎?你輕輕一撫就讓它僵冷的身體撲騰著翅膀活了過來。你托著它,讓它重新振翅高飛,那奇蹟一般的場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已病入膏肓,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我,是真的很羨慕那隻鳥!我以為你能像救它那般救我,可你卻無情拒絕了。你明明做得到,但你就是不救,為什麼?」
他腥紅雙眼裡湧出無窮無盡的恨意:「你說你不能輕易動用玉佩的力量,可你為什麼卻又當著我的面,救活了一隻鳥兒,讓我因此而產生瘋狂的渴求。入夜的時候,鳥兒飛累了回來找你,你卻五指一攏,活生生將它捏死。我和宋恩慈躲在暗處看著你,真的被嚇壞了。」
「那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你那樣做有什麼意義。可我經歷了百年漂泊,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才終於想明白了,你是故意讓我們看見的吧?你故意在我們面前救活了那隻鳥,又故意在我們面前捏死它。你給了我們希望,又讓我們絕望。你明明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活下去,你卻把這個觸手可及的願望,擺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卻絕不讓我拿到。」
「你在誘惑我和宋恩慈對嗎?你是故意的!你把美味的糕點,擺放在了一個永無天日的深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