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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誰知道呢。」梵伽羅越是不正面回答,萬老就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測。他瘦弱的身體因為太過激動的情緒而微微打著顫,仿佛隨時會倒下,原本渾濁的雙眼卻放射出異常銳利的光,那光蘊藏著貪婪、狠毒和算計,此刻正牢牢鎖定了梵伽羅交疊的雙手,更確切地說是被這雙手按壓住的東西。
他原本對這些光珠並不感興趣,但現在,他想要它們,統統都要!因為他想活幾百年、幾千年,甚至上萬年!他要長生不死!
梵伽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徐徐揭破了他的最終目的:「你來找我,為的是長生不死。」
萬老低喘幾聲,篤定道:「你有辦法讓我長生不死,我知道!我調查過你,包括這個孩子。你們不用吃飯、喝水、睡覺,你們是不是可以長生不死?你們的身體裡是不是也有這種珠子?」他的眸光越來越灼熱,仿佛把僅剩的生命力都拿來燃燒在了此時此刻。
梵伽羅搖頭輕笑:「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長生不死。」
「就連神靈也不可以嗎?」萬老試圖反駁他。
「這個世界沒有神靈。」梵伽羅斬釘截鐵地否定,原本蜿蜒流轉的眸光已然變得一片深暗。他極其厭惡這兩個字。
萬老冷笑起來,「你還是太年輕了,自以為了不起,實則孤陋寡聞。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見過神靈,親眼!」
萬老的話令眼瞼微垂的梵伽羅猛然凝聚眸光,一瞬不瞬地看過去。
張陽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忘了之前的怒火中燒。
萬老眯眼回憶,嗓音里飽含敬畏:「那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具體是什麼年代我記不清了,只知道當時鬧了大洪災,處處都是感染了瘟疫的人。大家都在等死,要麼餓死,要麼病死,要麼被人殺了分吃,那是一個連惡鬼都待不下去的地方。忽然有一天,村子裡來了一個女人,你們根本想像不出她長得有多美,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萬老靠倒在椅背上,臉上的表情很恍惚,笑容卻充滿了嚮往:「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你的魂魄就會被她奪走,而且是心甘情願的。你恨不得她的雙眼一直望著你,卻又覺得那簡直是對她的褻瀆。她純潔得仿佛不屬於人間,是由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幻化而成,譬如陽光、雨露、花朵、雲霞……她行走在感染了瘟疫的人群中,但這些往日裡瘋狂想把別人拖去地獄的人,卻在她靠近的時候主動退開了,跪下了,不忍心讓她沾染一絲一毫的不潔淨。人人都在看著她,眼裡不知不覺沁出淚水,卻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我也哭了,只是遠遠看著她,我便覺得十分感動,難以抑制的感動,感動於這個世界還有如此美好的一個人存在。不不不,那時候我就意識到了,她絕對不是人,她是神靈!」
梵伽羅專注地盯著萬老,瞳孔卻早已失去焦距。
宋睿瞥了他一眼,忽然就意識到他在回憶,而且還是深刻的回憶。他想起誰了?萬老口中的神女難道他也認識嗎?
由於靈媒的特殊性,梵伽羅絕不會讓自己的意識泄露於體外,腦子裡更是很少產生思考。但現在,他竟然在放縱自己的思緒,任由它們馳騁在過去的記憶長河中,這舉動明顯是反常的。
宋睿盯著青年看了很久,而對方始終未曾察覺。
萬老的講述還在繼續:「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她果然是神靈,她是來拯救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凡人的。她行走在放置危重病人的草棚里,一個一個輕撫病人的額頭,為他們吟誦經文。奇蹟發生了,被她撫摸過的人全都活了過來,一瞬間全都活了!那場景你能想像嗎?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齊齊跪下給她磕頭,而她卻笑著離開了,沒拿走任何報酬,也沒留下一句話。後來我才聽大人說,她一直在疫情最嚴重的澤州地帶活動,被她救下的人不止一個兩個,而是成千上萬。我們都管她叫澤州聖女。洪水消退的時候,她也離開了,之後又過了很多年,我長大了,卻又一次見到了她。你敢相信嗎,她還是像我幼時那般年輕,一點都沒變,身體健康,皮膚光滑,眼睛璀璨!歲月在她身上完全停滯了!她只需在你腦門上輕輕一撫,就算是已經死了的人也能活過來。我親眼看見的,錯不了!」
萬老死死盯著梵伽羅,露出狂熱的表情:「你能告訴我她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嗎?如果不是神靈,那她是什麼?要不是因為我始終找不到她,你以為我會來找你嗎?你是靈者,你生而強大,但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還有更強大的存在,他們是你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峰,是神靈,是超脫了世俗的存在!你自以為有點本事就高高在上,凌駕眾生,這個不救,那個不幫,顯得自己特別有權威。但真正強大的靈者絕不是你這樣的,她的仁慈會遍灑世界,她的光芒會照亮終生,她願意救贖所有人!如果我能找到她,她一定會救我!你算什麼?啊?你他媽算個屁!」
萬老用力杵打拐杖,極為不屑地叱罵著。他眼裡的懷戀和嚮往簡直能化為火焰,將他僅剩的一點靈魂燃燒殆盡。只兩面之緣,他就陷入了追逐神靈的夢想,若不是這個夢想,他不會拖著這具腐爛的屍體掙扎了一年又一年。長生不老絕非他的終極目標,他要成神!
梵伽羅被他嘶啞的吼聲喚回了神智,這才察覺到宋博士凝注在自己臉上的銳利目光。他輕輕拍打他的手背,示意自己無事,末了語氣冰冷地說道:「很不湊巧,我正好知道你口中的澤州聖女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