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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手牽著手走到最為嘈雜的一座宮殿,卻見一群道士正與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拉拉扯扯,另有一些工人舉著榔頭東敲西敲,把好好的一座建築物砸了個稀巴爛。
「你們不能這樣!這塊地是我們天水宮買下的,是私人地盤!」
「所有的土地都是國家的,哪裡來的私人地盤?你說地是你們買的,合同呢?手續呢?執照呢?拿出任何一樣來,我們立馬走人!」
「手續,手續還在辦,很快就下來了。」剛才還理直氣壯的道士這會兒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天水派與上頭頗有幾分關係,這些年來一直有大人物保駕護航,以至於他們早就忘了這座山並不屬於他們。
「你們還真的以為上頭會批准你們的申請?做什麼春秋大夢呢!我告訴你,就憑你們天水派乾的那些事,上頭沒把你們歸為邪教加以取締就算是網開一面了!為了守住一個狗屁陣法害死了那麼多人,你們也好意思修道。砸砸砸,繼續給我砸!」
領頭的人一揮手,那些工人的榔頭就揮得更起勁兒了。
看見兩撥人不可避免地扭打在一起,梵伽羅輕輕拽了拽宋博士的手臂:「我們換個方向。」
宋睿與他十指交扣,輕笑低語:「隨便你往哪裡走,我都跟著。」
梵伽羅瞥他一眼,沒接茬,嘴角卻忍不住彎了彎。
天水宮占地十分廣袤,亭台樓閣均依照山勢而建,高低錯落、排布無序,非常複雜。從這條直直的路穿行過去,卻又往往會面臨更多蛛網般的路,不是久居此處的人定然會迷失方向。
但梵伽羅卻半點停頓都沒有,順應內心的感覺,暢通無阻地走到一座造型十分别致的宮殿前。
宋睿抬頭看了看,卻見懸掛在樑上的匾額寫著三個金色大字——聖女殿。
「這是什麼神靈?」宋睿疑惑道:「我只知道道觀一般供奉的是三清、無上元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遠一些的還有雷公電母,五方神女、五方靈童、龜蛇二將,卻從來沒聽說過還能供奉什麼聖女。」
梵伽羅指了指殿內的雕塑,搖頭道:「這裡供奉的不是神靈,是我的師姐宋恩慈。」
宋睿恍然大悟,語氣不由冷了幾度:「看來你師父是真的很喜歡你師姐,即便她已經死了還要幫她塑一個金身,讓她享用人間香火。」
「只要能對師姐有益,他把命換出去也無所謂。」梵伽羅走進大殿,抬頭看向那尊披掛著紅綢的雕塑。
它的五官柔美而靈動,眼瞼微闔,笑容清淺,手裡捻著一支垂柳,輕輕往下一拂,寬廣的袖口和飄逸的裙裾仿佛在隨風飛揚,只一個眨眼就能化為活物,優雅而輕巧地從祭壇上走下來。
它太過栩栩如生,竟無端令人感到恐懼。
宋睿仔細打量這座雕塑,沉吟道:「你有沒有覺得它和別的雕塑不一樣?看上去好像帶著活氣,顯得特別生動。」
梵伽羅未置一詞,目光在殿內搜尋,完了放開宋博士的手,走向供桌,把插著一根已燃盡的蠟燭的銅製燭台舉起來,砸向了雕塑的底座。只聽砰地一聲悶響,這尊陶俑便裂開了一個大口子,然後歪斜著倒伏下來。
宋睿避開轟然落地的雕塑,彎下腰仔細盯著它柔美的臉龐,徐徐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總覺得這道口子一裂開,它的臉好像沒有之前那樣栩栩如生了。」
梵伽羅還是一言不發,高舉燭台,三兩下砸爛了這張笑容溫婉、氣質柔美的臉。
宋睿也停止了問詢,拿起另一個燭台,默默無聲地砸著雕塑。他下手比梵伽羅更狠,很快就敲斷了雕塑的脖頸,又卸掉了她的手腳。如果真是這個人殺死了梵伽羅,即便是面對本尊,他也可以把她大卸八塊。
兩人幹完活兒,拍乾淨身上的灰塵,跑去外面的景觀池洗了個手,這才閒適地看向亂糟糟的聖女殿。
「以神靈的尊位享受人間煙火,她還不配。」直到此時,梵伽羅才平靜開口。
「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打個電話。」宋睿掏出手機。
梵伽羅點點頭,雙目始終注視著那座面目全非、支離破碎的雕塑。他對神靈的排斥已深入骨髓,但凡誰與這兩個字扯上關係,都會成為他狙殺的目標。
幾分鐘後,宋睿回來了,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剛才派人去查了查,全國各地的天水宮都有一座聖女殿,殿內供奉的雕像都是你的師姐。你師父還專門為她招收了一批信徒,讓她長長久久地享用人間香火。」
梵伽羅本就漆黑的雙眸更暗沉了一些。
宋睿揉揉他的腦袋,輕笑道:「全國各地的天水宮都已經在拆除當中,閻部長似乎打定主意要給天水派一個教訓。我已經讓人去砸那些雕塑了,保證一個不留。」
梵伽羅愣了愣,然後便也輕快地笑了。宋博士總是如此,每一次都能先一步窺探到他的內心,然後為他攬下所有麻煩。
「我還沒來得及對付天水派,他們就先一步把自己逼入了絕境,這難道是天意?」他抬頭望天,長嘆一聲,末了擺手道:「走吧,我們去龍隱寺。」
「去那邊做什麼?」宋睿牽住他的手。
梵伽羅用細長的指尖觸了觸他的手背,坦言道:「去探望林念慈。」
宋睿將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舉起來,嗓音輕緩:「我最喜歡你用指尖輕敲我的手背或者別的地方,那種微癢的感覺像是敲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