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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梵伽羅的舉動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竟然放開了馬游,從宋博士手裡接過一張消毒紙巾,開始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指尖,表情靜謐,姿態閒散,仿佛已經停止了通靈。
看見他的作態,觀眾不免感到非常失望,直播間裡的彈幕全都是在質問梵伽羅的,而周父則按壓著自己的心臟,顫聲道:「他,他為什麼不繼續通靈?他也對付不了馬游嗎?繼續啊,繼續!」
周賀一面扶住父親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面咬牙切齒地看著屏幕。他多麼希望梵伽羅能夠帶給馬游更多痛苦,然而對方似乎只是短暫地懲罰了馬游一下就丟開了手。他的能力難道只有這麼一點嗎?
當所有人的不滿情緒都在急速攀升時,馬游忽然順著椅背滑落下去,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然後雙手掐住自己的喉嚨,急促高喊:「水水,快給我喝水!」
梵伽羅將擺放在自己手邊的一杯水端起來,頂著馬游極度渴盼的目光,一飲而盡。
馬游的眼珠被這一幕染紅了,近乎於絕望地喊道:「給我留一口!求求你給我留一口!」
梵伽羅把空空的水杯倒轉過來,用無情的冷漠回應他的祈求。
馬游死死盯著掉不出一滴水的空杯,喉嚨里發出憤怒的嘶喊。他的癲狂,他的絕望,他的哀求,看呆了所有人。直播間裡的彈幕在這一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激動地想砸了電視機的周父一屁股坐回原位,貪婪地注視著狼狽萬分的馬游,眼裡浮現暢快而又享受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網友試探性地發出彈幕:【剛才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馬游忽然要水喝,不給就發瘋?】
【不知道啊!梵老師的通靈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在這些人看來,只要放開手就意味著通靈結束,但事實與他們猜測的完全相反,這才只是剛開始而已。
梵伽羅把水杯輕輕放回原位,溫聲說道:「把桌子搬開吧。」
守在一旁的警察立刻搬開了審訊桌,讓馬游直面梵伽羅。從鏡頭裡看過去,他仿佛不是因為痛苦而倒下,反而更像是在給梵伽羅磕頭求饒。這幅畫面極大地取悅了觀眾。
剛才還說要舉報直播間的網友這會兒竟發出一個血紅的、斗大的「爽」字。
閻部長看了看平板電腦,又看了看運籌帷幄的梵老師,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那些不斷打來質問他的電話也消停了。不難想像在此時此刻,會有多少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
在萬眾矚目之下,梵伽羅緩緩開口:「這是你的第一重地獄,也是第一個被你殺死的人的臨終感受。」他用細長的指尖敲擊太陽穴,嗓音低柔得像潺潺溪水,帶來的卻是延綿不絕的深寒和恐怖,「她年級大了,根本等不到饑渴的感覺攀升到頂點就死於心臟病猝發。」
伴隨著他的述說,馬游掐住自己喉嚨的雙手又緊緊捂住了胸口,身體完全躺倒,蜷縮在地板上,開始一下一下抽搐。沒了桌子的阻擋,十幾台攝像機可以清晰而又全方位地把他的痛苦姿態拍攝下來。
梵伽羅雙眼微闔,繼續描述:「心臟病發作的時候,你的身體會感覺到尖銳的刺痛,口鼻喘不上氣,身體開始麻木,頭腦也陷入模糊不清的狀態。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你想大聲喊救命,但事實上你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你想爬出去找人,卻連指尖都動不了,你只能躺在地上孤獨地等待死亡。」
他的每一句話都被馬游的動作應證著。
馬游捂住了劇痛的胸口,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嘴巴喊著救命,喉嚨里卻發不出聲音,指尖摳了摳地板,身體卻無法動彈。他翻著白眼看向天花板,臉上呈現出一種絕望的、孤獨的、被動等待死亡的不甘表情。
其中一台攝影機給他拍攝了一個特寫,在高清鏡頭下,他這張瀕死之人才會具備的麻木臉龐竟帶給所有觀眾莫大的安慰。如此殘忍無情的一幕竟沒有接到一條投訴,全網都給出了熱烈的好評,點讚數急劇攀升,轉瞬就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終於,馬游劇烈抽搐一下,然後就躺著不動了。
還沒爽到極點的觀眾下意識地追問:【這就完了?】
梵伽羅緩緩開口:「接下來是你的第二重地獄,來自於第二位死者姜可可的臨終感受。她是被你活生生渴死的。」
原本還躺著不動的馬游忽然恢復了活力,然後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試圖逃離此處。他終於明白梵伽羅所謂的二百五十六重地獄究竟是什麼。是人!是被他殺死的那些受害者所帶來的痛苦記憶!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第一個就已經痛苦到極致,後面那些又會是什麼感受?馬游根本不敢去想!從來體會不到別人的痛苦的他,直到此時才終於明白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他倉皇地跑向門口,卻又在邁開腳步之後猝然跪倒,發出不堪重負的喘息。
梵伽羅用柔和的嗓音描述著他的感受:「是不是覺得口很乾,喉嚨很熱,仿佛快冒煙了?」
馬游掐住自己的喉嚨,回頭看向梵伽羅,嘴巴張得大大的,發出嗬嗬的聲音。
看見他痛苦的表情,觀眾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忽然對「口舌生煙」這個詞有了更深刻更直觀地理解。
梵伽羅輕描淡寫地說道:「別急,這只是剛開始。稍後你會感覺到有點頭暈,皮膚因為缺水而變得乾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