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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從她發紅的眼眶裡源源不斷地滾落, 但那個能為她溫柔拭去眼淚的人卻因為認清了她的真面目, 再也不願多看她一眼。
那天她頭也不回地逃了, 不是狼心狗肺,也不是毫無眷戀, 正相反, 恰是因為愛得太深, 看得太重, 才更不敢去面對師父譴責失望的目光。
如果沒有梵伽羅就好了,如果時光能夠倒回, 可以徹底將他抹去, 我的人生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在師父心目里, 我永遠都會是最初最好的模樣。
這個想法從林念慈的心底深處湧上, 化為執念, 縈繞在她的腦海。
但是誰能將梵伽羅抹除?誰又能讓時光倒回?
除了神,林念慈找不到第二個答案。
於是她低聲笑開了,然後閉上眼, 默默召喚曾經被她當成福祉賞賜出去的那些光點。
從監控器里看見林念慈瘋狂的舉動,一群黑衣人匆忙推門進來,把沒了手足的林念慈抬上擔架,送去醫院。他們沒想到這位聖女大人關鍵時刻竟然能對自己這麼狠,怕是瘋了才會如此。
然而他們剛走出密室,雙膝就軟了下來,繼而跪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林念慈從歪斜的擔架上滾落,疼得直抽搐,嘴裡卻發出近乎於瘋狂的笑聲。
一個個光團正從黑衣人的體內掙扎浮出,往林念慈沾滿鮮血的身體裡匯去,令她飛快長出新的雙手和雙腳。她撐著牆壁站起來,順著蜿蜒的長廊往外走,留下一個個鮮紅的掌印和一行行帶血的足跡。
她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滿目都是瘋狂的殺意。
這些信眾拋棄了她,那她就要拋棄信眾。什麼功德、信仰、人間香火、行善成神,都是騙人的。原來成神的路竟然那般簡單,拿到玉佩,將之煉化,如此而已。
林念慈一路走一路召喚著分散於全世界各地的光點,甚至於把玄誠子體內的兩個光點也召喚了回去。
而沉睡在冥穴里的梵伽羅也隨之甦醒,發出悠長的嘆息。
「你醒了?」宋睿每隔一小時就會來地下室看一眼。
「我醒了。」梵伽羅走到玄關處,換上皮鞋,平靜道:「我等的最後一刻,要來臨了。」
宋睿心臟狠狠一跳,面上的微笑差點維持不住。所謂「最後一刻」,聽上去似乎不是什麼好話。
「你去哪兒?我送你。」但他沒有多問,只是順應了這個人的一切行為舉止。
「先去找梵凱旋,然後把洋洋接回來,我們在家吃一頓飯怎麼樣?」梵伽羅笑著問道。
「好。我給梵凱旋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兒,完了去學校接洋洋,再去超市買菜。」宋睿自然而然地答應下來,又問:「我記得你和洋洋都沒有味覺?」
「嗯,但吃飯只是一個儀式,一家人整整齊齊就好。」
「不,不僅僅是一個儀式,我還想彌補你們的缺憾。我廚藝那麼好,你們卻嘗不出味道,豈不是太可惜了?我會想辦法的。」宋睿點燃引擎,篤定開口。
梵伽羅支著頤默默看他,嘴角掛著一抹輕鬆愉悅的淺笑:「在我心裡,你是無所不能的。你說有辦法,那肯定會有辦法。我很期待。」
「我忽然感覺壓力山大。」宋睿低聲一嘆,末了又輕笑起來:「不過你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兩人深深望著彼此,明亮雙瞳里只有當下的溫情與幸福,即便他們都明白,最後一刻或許意味著重新開始,又或許意味著一切都將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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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凱旋親自走到公司門口迎接兩人。
梵伽羅直接問道:「請問丁羽先生在哪裡?」
「他在外面談業務,您找他有事?」梵凱旋拿出手機:「我馬上讓他回來。」
「好的,請他儘快,因為晚了,你或許就不存在了。」梵伽羅用平靜的語氣說著聳人聽聞的話。
「你是說我會消失?」梵凱旋愣了愣。
「是的,所以請丁先生儘快。你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吧?」梵伽羅認真詢問。
梵凱旋面色緊繃了一瞬,然後立刻撥通了丁羽的電話。宋睿卻在那邊淡淡開口:「我也不想被獨自留在世上。」
這次輪到梵伽羅愣住了。他握住宋博士比自己還冰冷的手,有滿腹的話想要交代,最終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不會的,你要相信我,即便是落入地獄,我也會重新爬出來。」
他慎重許諾:「我做到過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無論任何時候,請你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要始終相信我們還能再聚。」
宋睿緊緊握住他的手,沒有說話。始終還能再聚,這段話所包含的信息讓他的心逐漸凍結。再聚的前提是分離;始終的期限或許是遙遙無期。
有時候他真的很厭惡自己拿捏細節的能力。在別人聽來會覺得非常安心的話,在他這裡卻只會被剝離出最原始的本意,還原為最殘酷的真相。他明白,梵伽羅是在向自己告別。
或者說死別,應該更貼切。
在異於尋常的靜默中,丁羽滿頭大汗地跑進辦公室,還未坐定就氣喘吁吁地問道:「梵老師,凱旋又出問題了嗎?」
「另外許一個願望吧,就說只要你還活著,梵凱旋就一定能活著。他在這個世界是無根之水,未曾有血緣的羈絆,只是因為一根因果線才會存在。現在,有人要切斷這根因果線,所以他會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