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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副班長,你還好嗎?」手機另一頭傳來了一個清越的男聲,聽起來還挺有活力的,不過宮肆聽出了他的聲音比往常暗啞。
是溪流的聲音。
宮肆許久沒有說話。
「怎麼都不說話?我以為你會有很多問題想問我的。」他聽到溪流在那邊笑著道。
宮肆能夠想像此時此刻溪流的樣子,他應該是正靠在那裡,手裡拿著本書或者拿著一杯飲料,然後笑著和自己說話。
在宮肆的想像中,溪流是穿著學生制服的,畢竟他們最經常見到對方的就是穿著制服的模樣。
「沒什麼想問的。」宮肆終於開口了,坐在窗子邊,他看向樓下星星點點的燈光,然後對電話另一頭的人道:「知道你活著,我就放心了。」
「……」電話另一頭的溪流就很久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他才聽到溪流再次開口:「我也以為自己這次會死……」
他的語氣仍然有笑意。
這得是什麼人啊……能夠這樣輕鬆的談論自己的死亡?
宮肆皺起了眉頭:「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活著就總有好事發生,你悠著點吧。」
「你現在身體怎麼樣?能下床了嗎?能走路嗎?出院了沒有?餵——你不會開刀動手術了吧?」好傢夥!剛剛一直很平淡的宮肆一旦開始問問題,就是一連串問題!
電話另一頭就傳來溪流的笑聲:「這麼多問題,你是要我回答哪一個?」
「還好啦還好啦,就是身體弱而已,胎里弱,不用動手術的那種,我現在已經下床了,也能走了……」
「那就好。」宮肆便對他道。
兩人又沉默了好久,最後,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我說你——」
「冷水鎮現在怎樣——」
停頓一下。
「你先說。」
「你先——」
兩個人再次同時開口了。
兩個人就笑了,最後還是宮肆先開口回答了溪流的問題:
「冷水鎮上現在真的很冷了。」
「雪花有拳頭那樣大,不是女生的那種小拳頭,而是我們這樣男人的拳頭。」
「每天幾乎都下雪,公交車都停運了。」
「對了,我今年才知道公交車司機也開鏟雪車,每年鎮上開鏟雪車鏟雪的就是他!」
「他人很好,遇到回不去或者不方便去鎮上的人還會用鏟雪車載他們去。」
「冷水鎮上的魚到了最好吃的時候,這個時候最冷,魚油也最肥,魚身上的脂肪比例高,咬一口都流油!」
「水果凍起來也特別好吃,比七彩大旋風一點也不差……」
一句話總結一個場景,宮肆說了好些鎮上的生活情境。
他說的很逼真,就好像此時此刻他還生活在那座寒冷卻美麗的小鎮上似的。
「鎮上的溪水卻完全沒有結冰,家裡的池塘和水缸也沒有,雖然是鎮上的人,不過我還是覺得蠻奇怪的。」
他沒有撒謊,他說得是他的記憶,記憶里的冷水鎮。
那麼鮮活。
因為他是那樣積極的在那裡生活過,這座小鎮才在他的記憶里如此活靈活現。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宮肆才發現自己是那樣的想回去,想繼續在那座小鎮上生活。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假如明天阿吉成功和那個傢伙簽約,在阿吉成年之前,他肯定會想方設法留在這個地方,先是要求對方同意自己繼續作阿吉的監護人一起住,如果不行,他就留下來在這裡生活,想辦法生活在阿吉生活的地方;
假如明天的簽約沒有成功……
宮肆沒有繼續想下去。
他只知道,無論哪種假設,他都沒法回到那座小鎮了。
他有些失神——
「……真好。」直到手機另一頭傳來溪流的嘆息聲。
「真想馬上回去冷水鎮。」
「本來還沒有那麼想的,聽到你這些話,我現在超……超想回去的,立刻,馬上。」
「那就回啊。」宮肆仍然假裝自己還生活在那裡,閉上眼睛,他心裡想像這是他在冷水鎮的家中接到的、來自溪流的電話。
「嗯,等我,我馬上就回去。」
「再見面的時候,可以吃到你做得燉魚嗎?」溪流問。
「……」沒有直接回復他這個問題,宮肆笑了笑:「快回吧。」
又說了一聲,他掛了電話。
坐在窗前,閉上眼睛,他把頭深深的埋在了膝蓋內。
***
窗戶這邊,宮肆正在窗前黯然思鄉。而在正對他窗戶、遙遠的某個方向的另一扇巨大的窗戶前,另一個男人正坐在一張巨大的床上。
那是一張白色的柔軟大床,後面有著同樣柔軟的靠墊,那個男人此刻就是靠在靠墊上坐在床上的。
他的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他坐在那裡,身披一件質感很好的襖袍,那是一件傳統服裝,雖是素色,然而仔細看上面卻有異常精緻的暗紋,都是手工繡制的。
他坐在那裡,手上拿著一個手機,看樣子剛剛結束通話。
雖然臉色蒼白,然而他的嘴角帶笑,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看向窗外——
窗外也在下雪,雖然同樣是下雪,可是這裡的雪卻和那個地方的雪完全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