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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與霍峰再次相遇到現在,這樣的「不知如何反應」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伊重人被一種陌生的感覺籠罩。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地殺了霍峰。可現在,他卻猶豫了,在不應該猶豫的時刻猶豫了。他好像,危險了。
眼前閃過霍雲開、閃過豆子、閃過他和霍峰在皇宮裡的一次次碰面、閃過觀月台上他與霍峰的針鋒相對……
伊重人無力地閉上眼睛,亂了,全亂了。
「爹爹……」
伊重人立刻睜開眼睛。
「您醒了嗎?」
「豆子。」伊重人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多難聽。
「爹爹?您怎麼了?」床帳掀開,一張擔心的小臉出現在伊重人的面前。
伊重人努力笑笑,抬起酸痛不已的手臂,摸上豆子的臉。「包子呢?」
「爹爹。」
包子的聲音傳來,伊重人抬眼,就看到包子端著一個碗,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過來,包子的身後,跟著霍雲開,對方的手上端著一個托盤。
「義父,您醒啦。」
伊重人什麼猶豫都沒有了,他一定要殺了霍峰!
※※※
如果說霍峰手上有什麼可以讓伊重人消氣的籌碼,那就是三個孩子。昨晚伊重人受了罪,他很像陪在伊重人的身邊,但他也了解伊重人的性子。如果伊重人醒來看到他,難保不會拔劍砍他,所以他先讓雲開、豆子和包子來消消伊重人的怒火。
霍峰並不避諱地讓御膳房給凝神宮的人準備清淡的膳食,還特別囑咐三個孩子要親自給爹爹送到床邊。他還給伊重人寫了封信,讓豆子交給他。
當著孩子的面,伊重人不便發作,但被霍雲開撞到,他只覺得萬分尷尬。好在霍雲開表現得很正常,哪怕是扶他從床上坐起來都沒有半點的不自然。
包子和豆子你一言我一語地哄爹爹開心。父皇告訴他們爹爹身子不適,包子和豆子很擔心,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爹爹這麼虛弱的樣子。
在伊重人吃完之後,豆子塞給爹爹一封信,說是父皇給的。趁著義父發呆,霍雲開把兩個弟弟帶走了。
重人,我知你一定很恨我。但昨晚的事,不是酒醉迷亂,而是我自玉城關見到你之後一直都想做的事。
重人,六年來,每當夜深之時,我就會想起你。想你的眼睛,想起你的妝容,想起你對我的不屑。初時,我憤怒難堪,只想拿下天下叫你再不辱我;可後來,我想到你最多的,卻只有你的眼睛,想看看你妝容下真正的容顏。
當我趕到玉城關時,我看到了,看到了你那雙刻在我心頭的眼睛,看到了我從未在你臉上看到過的真心笑容。那一刻,我知道了為何六年來總是對你念念不忘。
重人,我已快四旬,我不想再與你錯過了,我沒有那麼多的六年。
我知道,當我坐上這個位置,我就有了許多的身不由己,但對你,我絕不退讓。不管朝中的阻力會有多大,不管百官們如何反對,我都要牢牢地抓住你。
因為,這個世上,只會有一個伊重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重人,在一起吧。和我一起,掌管這天下;一起,看著雲開成為一代明君;看著包子和豆子一天天長大。你,是他們的爹爹;我,是他們的父皇。
伊重人的牙關咬得緊緊的,當天看完最後一個字時,他用力把信丟到了一邊。雙眼盯著床頂,伊重人急促地喘息,想要壓下某種令他無比難過的情緒。
……昨晚的事,不是酒醉迷亂……
……總是對你念念不忘……
……這個世上,只會有一個伊重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重人,在一起吧……
閉上眼睛,伊重人拉高被子蒙住腦袋。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地砍下別人的腦袋,可以無動於衷地看著那些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但面對霍峰的這封不算長的信,他又一次不知如何反應。
腦袋裡亂糟糟的,心裡也是亂糟糟的,更有一種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過的心酸、心痛在他的心頭徘徊。該死!該死!他討厭這種不受控的感覺,他是伊重人,是永遠都不會失去理智和冷靜的伊重人!
「吱呀」,內寢的門被人推開,伊重人用力咬了下嘴唇,拉下被子。
沒有掛起的床帳再一次被人掀開,伊重人怒火中燒、雙眼通紅地瞪著來人,手裡的信被他抓成了一團。
來人在床邊坐下,握住他拿信的那隻手,緩緩俯身。伊重人的氣息不穩而另一手從枕頭下摸出了匕首。對方卻好似沒有看到,他含住了伊重人溫涼的唇,溫柔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