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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浴桶里,霍峰一手搭在額頭上閉著眼睛。一天之內,他的家沒了、妻子死了、兩個孩子不知身在何處。他被逼得甚至差點咬舌自盡。
——「你是個懦夫。」
——「……手握七十萬兵馬的越王爺竟然如此窩囊地被我這個你嘴裡的閹人任意欺凌,你不是懦夫,又是什麽?」
——「我一直都瞧不起你,現在更是。」
——「……可你,連閹人都不如!」
霍峰放在額頭上的手漸漸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你是個懦夫懦夫懦夫……」
「連閹人都不如不如不如……」
眼前是一人開開合合的嘴,一字一句戳入他的痛處,殘忍地撕開他的傷口。
「嘩!」
水花四濺,霍峰緊握的拳頭砸入水中,睜開的雙眼充滿了仇恨和堅決。
伊重人,你加注在本王身上的屈辱,本王會連本代利地討回來!似乎又看到了那雙眼,那雙滿是譏誚與冰冷的眼,霍峰從浴桶中站起來,目光如炬。
換上乾淨的衣裳,刮掉過長的鬍鬚,身形消瘦的霍峰招來自己的四位部下。一連串的變故和連日的逃亡,霍峰的雙頰明顯地凹陷了下去。但是他眼中所透出的意志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看到這樣的王爺,黃悍、許百才、阮刑天和賀甲對某件事的決心也更加堅定了,他們會誓死追隨王爺。
霍峰看向阮刑天,阮刑天立刻會意。把他解釋給黃悍和許百才的事情又完完整整告訴給了王爺。霍峰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言,平靜地讓他的部下有些納悶。
說完之後,阮刑天還是不放心地問:「王爺,世子和小少爺真的安全嗎?」
霍峰似乎正陷入某種深思中,沒有回應,阮刑天又說:「我聽說小少爺是被伊重人帶走的。那人心狠手辣,小少爺落到他的手裡,我怕……」
霍峰抬眼,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握緊又鬆開:「孩子在伊重人的手上,才是安全的。」
「王爺?!」饒是四人中最冷靜的阮刑天都神色驚變,王爺沒糊塗吧!
霍峰沒有解釋,卻是接著說出一句讓四人再次震驚的話:「若不出意外,雲開也是被他提前救走的。」
「救?伊重人?滬安衛千戶伊重人?王爺,您,您是不是……」黃悍很想問他家王爺是不是被氣瘋了。
霍峰的牙關緊了緊,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然後在四人的面前攤開。
「這是……」
霍峰暗啞地說:「這是雲開的貼身玉佩,是伊重人交給我的。」
「什麽?!」
霍峰看著玉佩說:「在觀月台,伊重人來與我了解私怨的時候塞到我手裡的。他,捂住我的嘴,卻是餵我吃了‘天心丹’。」
阮刑天突然想到了什麽,馬上問:「王爺,您身上的繩子不會也是伊重人割斷的吧?」他差點都忘了,當時他去救王爺的時候還沒出手王爺就自己掙開了繩子。那時太混亂,他都沒有多想。現在想來,王爺的武功應該沒高到可以輕易掙脫滬安衛專門用來綁人的繩子。
霍峰用疑問來回答:「我想不明白,他既然知道你會來救我,又為何要餵我‘天心丹’,為何要悄悄割斷繩子。」
阮刑天想了想,不確定地說:「也許,他沒想到我會這麽快抵達京城。也或者,他還有別的計劃。如果他是我們知道的那個伊重人,他既然要做,就一定會確保萬無一失。」
許百才這時候冒出一句:「難怪我挨了鞭子還沒暈過去。」
「怎麽會是他?」黃悍的五官扭曲,顯然不能接受。
「本王也沒想到……」霍峰收起玉佩,「會是他。」
屋內出現了某種詭異的寂靜。阮刑天很快整理好思緒,問:「王爺,您要等的人,是不是他?」
霍峰點了下頭,意思不明地說:「他救我出京,我不能讓他不好回去交代。至於他為何要這麽做,以後我會親自問清楚。」
賀甲開口:「王爺,伊重人有沒有說何時把世子和小少爺送過來?」
霍峰眼前又出現了伊重人身邊的啞巴把孩子從玉兒的懷裡「搶走」的那一幕。他閉了閉眼睛,說:「戰事將起,孩子放在他身邊反而更安全,我想他也不會把孩子送過來。」
「……」四人面面相覷,還是不能接受伊重人從一個大惡人變成了救王爺與水火的好人。
霍峰突然嚴厲地說:「此事你等絕對不許說出去!誰若露出去一個字,軍法處置!」
四人心裡一震,異口同聲:「我們絕對不會說出去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