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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小春從雲傾懷裡抬起頭來,往門口處喊了聲。
聲音清亮有力、精力充沛地。當然嘛,睡飽饜足了啊!小春笑竄光燦奪目的。
「我與穆兄是來向你告辭的。我倆吩咐小二在大堂準備了幾個小菜,不知趙兄弟是否賞臉。」韓寒問著。
一聽見有東西吃,小春空空如也的肚子立即不爭氣地打起鼓來。
「很晚了嗎?我睡了很久?」小春問著雲傾。
「不久,日落罷了。」雲傾道。與之前想較,小春這回睡得還算短。
小春點點頭,原來已經日落了,這也難怪會腹鳴如鼓。
「你等等。」說罷,小春隨即離開雲傾,他將地上那團皺成一團的破布衣裳拿起來攤了攤打算穿上,卻見雲傾皺起了眉。
「我才把你洗乾淨,不許再弄髒。」雲傾說。
「這衣服剛穿三天。」小春知道雲傾的習性,忍不住笑道。
雲傾走到床前翻開包袱,將那件紅棉短襖扔給小春,說:「穿他。」
小春「噔」地睜大眼,迅速套了上。
這襖子是自己買的沒錯,但那日放在端王府沒一起帶走。上回見他出現在雲傾包袱里,還以為也像那暖玉環一樣被雲傾看中了去,雲傾喜歡的東西他可沒一樣拿得回來的,那烏木牌也是,沒想到這回襖子倒給還了回來,小春還真是驚訝。
「走吧!」小春說。
「沒興趣。」雲傾這般回答。
小春想了想:「那我替你端些菜上來?」他笑。
「隨你。」雲傾還是冷冷淡淡地。
小春拉開了門,那寒山派的韓寒就站在門口等著。門開時挾著風,小春身上散出的殊香在廂房內蒸騰一夜一日,此時也一道涌了出來。
韓寒不禁疑惑道:「你房裡什麼味這麼香?」
「香?哪香了?」小春腦袋胡亂轉了轉,隨口說道,「是我家雲傾身上的午味吧,你曉得,所謂美人就是膚若凝脂、氣若幽蘭、體帶清香、令我忘餐……」
雲傾冷眼看著小春朝他人走去,嘴裡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連串的話,心裡就不舒服了。這廝向來愛胡混、愛熱鬧,人家兩隻腳,他倒像有六隻,還多生了對翅膀整天轉不停地就不肯停下來。
明明勾月就上了,被人一邀,便連誰這時辰該吃藥也忘了。
手一揮,不悅地射出兩道梅花針。小春都還沒說完就嗷嗷叫了聲,面容悲慘的將針撥起扔掉,揉著傷處,嘴裡喊:「不說了!」
雲傾哼了聲。
見著小春隨那臉都黑掉的韓寒出了門去,廂房裡突然變得寂靜,雲傾一個人屈膝靠著床柱坐回床沿之上,靜靜地凝視著手腕上那隻玉環,也不說話了。
小春昏睡時,他已經捎信回京要人尋找寧王下落,要是寧王真的沒死,小春應該會高興才是。
翻著包袱裡頭的東西,雲傾默默凝視著。
小春走了,房裡怎麼立刻安靜得叫人討厭。
把玩著那個竹圈圈,他想著,倘若如此,還不如小春一直昏睡下去得好。至少他還看得到他的臉,聽得到他吵死人的呼嚕聲。
「雲傾。」突然,本來已經離開了的小春又從門後探頭,喊了聲。
雲傾猛地轉頭,只見那人含笑的桃花眼盈盈朝他望,手裡端著盤又大又白的肉包子,還拿了壺溢關清香的上等香敬,氣吁吁的往房裡跑了進來。
「掌柜地說這是城裡最有名的包子鋪做的大王肉包子,皮嫩餡多,好吃得不得了,一天只賣五十個的。掌柜親自去買,也才買到這六顆,我知道你喜歡吃包子,立刻就給搶回來了。他們一個都沒,我全給你。」
小春樂顛顛的將盛包子的盤子往床上一放,跟著又掏出花瓶取了藥,輕輕地塞到雲傾嘴裡,跟著倒了茶,吹了吹,等茶涼了才給雲傾喝下。
「我不愛吃包子。」雲傾將目光撇開,氣還沒消。
「我曉得,是包子看起來白嘛!」就像端王府里布置擺設一樣,白的,看起來不髒,不是喜歡,但勉強還能接受。
小春眨了眨眼,笑著朝雲傾嘴上狠狠親了下,發出響亮的聲響,「我等會兒就回來,你等我?」
「……」雲傾頓了頓,才勉為其難地應了聲,「嗯。」
聽得美人點頭了,小春這才風一般地又跑了出去。
雲傾隨著小春走出門外,只見小春人才繞到廂房長廊上,樓梯明明便在不遠處,卻縱身一躍由樓上路了下去,身影輕盈落在大堂之上。
這麼從天而降,嚇著了正從他下方端著菜經過的店小二,小二整個人跳起來,手裡的盤子「哐啷啷」地全給砸了,裡頭的菜也全給翻了出來。
小春和店小二一樣也嚇了一大跳,他連忙笑著賠不是,小二氣得不得了,穆襄則走出來替小春打圓場。
昨夜那幫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幾個人特意留下來等小春醒,打算好好謝他。周圍來來往往的陌生過客對小春指指點點的,小春只瞧了那些人一眼,也不理會,隨後逕自尋位子入了座。
這人,向來是這樣的。在乎的,便在乎得不得了;不在乎的,便沒興致理會。
雲傾突然慶幸自己是小春眼裡存在的那個人,小春心裡有他,而且十分在乎他。他幸好在小春心裡不是飛天蝙蝠那類人,若是被不屑一顧,那他,絕對無法忍受。
胸口激起了陣陣刺痛,忽然如被一道鈍刃斬過般,雲傾痛得冷顫不停,汗水由額際冒了出來。
他握緊木柵欄的手「啪」地聲扣得太猛,柵欄一角頓時碎成木屑,輕輕地掉落下來。
雲傾呼吸變得急促而深長,他捂著胸口,往長廊盡頭走去,而不是回到廂房裡。
開始發作了……月半彎的餘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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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因為小春離開,而將藥瓶扔入蓮花池裡延誤服藥時機後起,每隔幾日,便會有像這樣縱使服下解藥,亦無法化解月半q毒性的時刻。
雲傾顛顛倒倒地掙扎著欲離開客棧,也遠遠離開小春。
他不能讓小春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
壓抑著體內如翻天巨浪打來的痛楚,雲傾強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往客棧後院的花圃里走去,直到受不了這撕心裂肺的劇痛,整個人摔倒在泥地之上。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黑色的靴子。緞子製成,滾著銀邊的靴子,他只見一個人穿過。
雲傾抬起了頭,對上那雙上挑的邪魅媚眼。
「蘭……罄……」氣息紊亂的他,斷斷續續地道。
忽而,那又媚眼的主人綻起了妖艷惑人的笑容。他在雲傾面前蹲了下來,指尖輕輕挑起雲傾下巴,用讓人聽了骨頭都會蘇麻的嗓音緩緩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你是誰了……東方……雲傾……」
雲傾使盡所有氣力,揮開了蘭罄輕佻的手,被這人一碰,他直欲作哎嘔。
蘭罄又是一笑,猛地拉起雲傾的衣襟將他帶起,而後深深凝視著雲傾,若有所思地望著。
「混帳……」雲傾眯起眼,暗自以內力強壓體內劇毒,將真氣聚於常中朝蘭罄發出。
蘭罄輕而易舉地抓住雲傾手腕,手指扣住他的脈門,半晌之後緩緩笑開了來。
「嘖嘖嘖,看來我那師弟出不過爾爾。」蘭罄輕聲在雲傾耳邊說,「你毒發了,毒血逆行五臟六腑滲入四肢百骸、周身大穴。你完了,再也沒人能救得了你!」
說著說著,原本好好的蘭罄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神情一,如同狠狠被燙著般地縮回手讓雲傾摔回地上,雙眼茫然地看著渾身不停出冷汗的雲傾。
「除非……除非有藥人血……」蘭罄喃喃地說,「如今世上,只有藥人血能救你得了你了……」
「我絕不會讓趙小春救我!」雲傾拼了命地喊道。
蘭罄突地皺起眉,拼命搖頭,用手掌拍著額間:「對、沒錯,趙小春……只有趙小春還能救人……是啊,不能讓他救你……」
忽然蘭罄再度抬起頭來,大吼著:「趙小春你在哪裡……出來……我要殺了你……」
「你……殺不了他……」雲傾喘息著,冷冷笑道。
「我怎麼可能殺不了他!」蘭罄目露凶光,低頭望住雲傾。
雲傾只是冷笑,他明白,就蘭罄不明白。
對蘭罄而言,趙小春這三個字,並不是只師弟這麼簡單。
他明白,那個人,容易讓人失了心。
就蘭罄不明白。
氣海一陣激盪,雲傾唇間溢出了些許鮮血。
「我怎麼可能殺不了他……」蘭罄的眼神卻越來越茫然了。
「飛天蝙蝠現在給關在府衙大牢里,有人跟過去看著了,大伙兒正在想該怎麼懲治這惡賊才好。」
客棧大堂里,兩個桌子並起來的方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色,大鬍子喝著酒,順手也替小春倒了杯。
「不不不,我喝茶成了!」小春連忙道。
「沒錯,這小醉鬼不能喝酒!」韓寒也說,「他上回喝酒,整整醉了七天七夜,他那師兄為了抓群鴿子幾乎把整座客棧毀了,他醉醺醺地跑來要我和穆襄替他逮人,沒想到他師兄看起來傻傻的,武功卻厲害非常,半個平城幾乎都快弄翻了,好不容易才制服他讓他服藥睡了下來!」
「不是說那魔教三大護法搞的?」大鬍子可驚訝了。
「三、大、護、法……」韓寒指了自己,再指穆襄和小春。
「那是以訛傳訛,誤傳了。」穆襄搖了搖頭,苦笑。
「我那時喝醉了,什麼也不記得。不過我聽來的倒是和你這版不一樣,我聽到的是寒山派和寫意山莊倆個小兔崽子單挑魔教護法,結果打了個重傷不治。」小春瞟了瞟寒山派那個韓寒,沒個正經地說道。三大護法這版和他之前聽的不同,他料想必又是新的說法。
「你這小子!」韓寒拍桌站起。
「怎麼!」小春也跟著站了起來。
「別以為你救過我,就能如此囂張!」韓寒要怒了。他這寒山派少主從來就是人人吹棒的,可每次遇著這姓趙的小子就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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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曉得我救過你嗎?對救命恩人這種態度?」小春挑眉道,「是不是錯解了你,讓你錯失機會,所以你懷恨……」
韓寒趕忙捂住小春那張愛胡說八道的嘴,面紅耳赤地拉住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姓越的,你答應過我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