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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太詭異了……」小春愣愣地看著,直到兩人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由恍惚中回過神來。
還不到三年的時間,師兄和雲傾兩個人這麼快就和好了嗎?
小春抱著頭,困惑而不敢置信。
若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雲傾,師兄還沒接近他一丈,便先讓他拿劍給斬了吧,哪還會容得師兄靠他靠的那麼近,臉上那淡然的神情還仿佛默許般,讓師兄接近他。
他不在的這些時候有了什麼他所不知道的變化嗎?
二師兄之前所說的話突然在小春耳畔響起:「端王如今很好,大師兄也很好,他二人不知道你尚在人世之事,你自然也無須回頭再去找他們。」
二師兄幹啥這麼說?小春想著,突然雞皮疙瘩大起。
不容得遲疑,小春立刻翻牆躍入端王府,躲過那些白衣士兵,悄悄地跟在雲傾和蘭磬身後遠處,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
「這麼久不見……你……一樣冷淡……」蘭磬他們距離實在過遠,小春只能隱約聽到一些。
「廢話少說……不是說……東西在哪……」小春凝視著雲傾遠得有些模糊的面容,覺得這人好像又更美了些,他真想靠近一些仔細看個夠啊!
「真心急……這麼對我……好傷心……」
傷心?師兄你傷什麼心?!小春聽得一把火都起來了,那是你師弟的老婆……不……是你師弟的人耶,這樣公然調戲成何體統!
小春見蘭磬從袖中拿出了一枝開滿燦爛桃花的斷枝,交到雲傾手中。
「眼兒媚……」蘭磬說著,「……像吧……」
「像……」雲傾低頭望著那枝桃花,深深地凝視著,而後淺淺地笑了,「……好像……眼睛……」
雲傾那個低頭淺笑,而後又抬起頭來響應蘭磬的舉動啊,讓小春當場像被旱天雷劈中的木頭一樣,整個焦了、僵了,還冒起煙了……雨の林♂小說區♂ [ylbllz.bbs.xil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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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認定了的人,雲傾是不可能讓那人靠自己太近的,更遑論在那人面前對他笑。想他之前纏了雲傾多久,雲傾才肯對他露出些許笑靨,而如今雲傾那含情脈脈的笑容又是怎麼回事,對象竟然還是之前恨不得剝皮拆骨的蘭磬?
莫非……莫非他們兩人真是當他死了……
莫非……莫非他們在他死後真的和好了……
莫非……莫非他們朝夕相處後情愫漸生,而後如他死前所希望,大師兄對雲傾傾訴愛意,而雲傾也接受了大師兄?!
想到這兒,再見雲傾拿著桃枝走入寢宮,而蘭磬跟著進去,小春差點大叫出聲。
奶奶個熊!真到「夫唱婦隨」、「嫁雞隨雞」的份兒上了?雲傾往哪走,蘭磬就往哪跟?
可念頭一轉,小春又傷起神來。
是啊,在他們心裡,他都已經是死人一個了,哪還能期盼雲傾為他留著心,等著他回來呢?
再者當年寫意山莊大牢里,是他將雲傾託付給師兄,要師兄從此以後代他好好照顧雲傾的啊!這兩人如今變成這樣,不就是他當初所希望的嗎?
師兄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雲傾也有人好生照顧,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了啊!
可惡……小春吸了吸鼻子,哀怨地低下頭,踹了兩下沙子地。
怎麼也沒想到再次歸來,雲傾心底卻沒有他的位子了……
寢宮之內,雲傾將桃枝插入裝滿清水的白玉瓶中,輕輕地撫著這被叫作「眼兒媚」的花種,雙目殷殷注視著,未曾離開半刻。
「好像、真的好像……」這開得燦爛的桃花夭夭灼灼,就如同心裡那個一直未曾忘記過的笑容、那對春水般深情的眼睛一樣,牽動他的心弦,令他無法移開視線。
眼角餘光瞥見那身黑衣還在,雲傾聲音忽地冷了下來道:「你怎麼還沒走!」
蘭磬笑了聲道:「東方,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好歹我也帶了禮來,不請我坐下喝杯茶?」
「若不是你拿來這花真像小春,我連端王府大門也不會讓你入。」雲傾神情冰冷地道。
「百憂解才一沒,你脾氣就立刻壞回來了啊!」蘭磬媚眼一拋,食指輕輕往雲傾下顎一勾,將雲傾的視線拉離那桃花,轉回他身上,「不過不打緊,雖比不過那百憂解,我這兒卻還有些讓人銷魂蝕骨心花開的藥,嘗了保證你什麼煩惱也沒!」
銀霜劍由兩人中間劃下,差些斷了蘭磬的手。
蘭磬哈哈大笑兩聲,也不停留,轉身便往寢宮外走。
蘭磬漸行漸遠,聲音幽幽傳來:「你可千萬記著不許死,倘若你死了,我絕對會將你從墓里挖出來,扒光你的衣服將你赤身裸體吊在城門上供人觀看。你的命是小春的,小春不讓你死,你就不許死……」
「小春……」雲傾撫著那株桃花,也不理會蘭磬那瘋子又在放什麼話,他從來也沒把心放在蘭磬身上過,一直以來想著的,也只有小春一人而已。
當年從神仙谷拿回的百憂解已經盡數服光,原本空蕩蕩輕飄飄的腦子也愈益沉重起來。
他的思念並沒有因為藥物而斷絕,只是積壓在心底,深深地埋藏著而已。
好想念、好想念那個人含笑的桃花眼;好想見、好想見那個人的燦燦笑顏。
烏木牌、暖玉環、波浪鼓、竹圈圈,小春的東西都還在,他想著他時,便會拿出來反覆看著。然而他們卻和他一樣,永遠等不到小春回來。
憶起那個率性不羈,卻又天生溫柔的人,雲傾總是難以控制地陷入回憶當中。
如果當初沒遇見他就好了……
倘若兩個人互不相識擦肩離去,今日或許就不會生死兩茫茫,如此痛苦。倘若從不相識,今日小春或許,還能在哪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盡情大笑,縱聲高歌。
雲傾靜靜地凝視著那株桃花、想著小春過去的每一個笑顏。他沒覺察到天緩緩黑了,也沒覺察到房裡多了一個人的氣息,直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香味飄入了他的鼻腔里,他猛地抬 起頭來,卻暈眩虛軟地倒了下去。
「想著誰啊……這麼出神?」縹緲虛無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在耳邊繚繞。
漸暗的寢宮裡燈還來不及燃起,模模糊糊地雲傾只看見了個輪廓,那熟悉得令他都要顫抖起來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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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雲傾抬起手來想碰觸小春的臉頰,卻發覺自己一點力氣也無,雙手只是無力地垂放著。他是在做夢嗎,他夢見小春了……
「其實,看見你和師兄這樣,我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小春喃喃地說著。他將雲傾放回床鋪上,帶笑的眼睛凝視著他,伸手抓了抓雲傾烏黑的髮絲。
小春……我想碰碰你……雲傾心緒沒留在小春的話上,只想著如何才能移動這該死的手,碰觸這個他再也無法接觸到的人。
「雖然不知道你還掛不掛心我,但我還是得回來同你說說。可同你說,又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我想過下藥,但你喝了藥人血後百毒不侵迷藥無用,所以只得用些惑人神智讓人恍惚失神的春藥到你身上。不過你放心,這藥溫得很,不會傷到你的。」小春也沒料到前陣子醒來無所事事下做的新藥,這麼快就用到雲傾身上。
怎麼渾身上下還是動不了?雲傾慌著,眉頭緊蹙起來。
「雲傾,你別急,先聽我說。」小春伸手撫了撫,舒了雲傾的眉,靠在他耳邊聲音輕柔地道:「我沒死成,回來看你了。趙小春沒死,守約回來了。」
雲傾心裡一震,小春的話語飄進了他耳里,鑽進他心裡,引起滔天巨浪。
沒死,小春沒死,那他不是在做夢,小春如今真的活生生地就在他身邊,還伸手撫著他!
小春長高了,卻也瘦了,而且瘦得太多。
他的雙頰不如之前豐腴,圓圓的下巴也尖得不像話。那張臉即使過了兩年半依然未變,只是落得更加成熟,褪了稚氣,倨傲不羈的模樣依舊,但望著他時那眼底浮現的濃濃柔情卻令他的眼眸化得深邃,更令人痴迷了。
雲傾望著小春,想著小春衣衫底下是否也同以前一樣,還是更為清減?然而就這麼一想,這藥卻令人越來越不舒服。
雲傾只覺得下腹一股火緩緩冒起,他想碰碰小春,摟住小春,想吻住那近在咫尺的紅潤雙唇,但這短短的距離卻闊如天涯,令他怎麼碰也碰不到,焦亂情迷著。
雲傾的手握成了拳,指甲陷入肉里,徒勞無功地掙扎。他不明白小春為什麼要對他下藥,他被小春弄糊塗了!
「唉……我今天見你笑了,你終於也喜歡上師兄了啊!」小春有些難過,但又故作開懷地道。
雲傾臉色忽地轉為鐵青,拳頭握得更緊。這人究竟在說些什麼!
「師兄苦戀多年有了結果,當師弟的也該是開心才對。我今日來只是想見見你……本來以為……本來以為……」小春哽咽了聲,在見到雲傾瞬間變糟的臉色後,把這些日子的想念吞回肚子裡,深吸了口氣道,「算了,別提了。我衷心祝福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我只是想見見你罷了,若你不開心,就當我還是死著沒活過來,把我忘了吧!」
小春從懷裡拿出一隻包著白巾的玉環道:「這是買給你的,你留著吧!我趁師兄走了才溜進來見你的,未免待會讓他碰上,我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
小春將玉環塞進雲傾懷裡,低頭輕輕在雲傾額間吻了下,「你放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管你喜歡誰,我都不會妨礙你們的。」
雲傾的臉「唰」地慘白,他掐得手掌都滲出血來了,但小春卻沒看到。他拼命想挪動雙唇說出要他別走的話語,卻發覺連開口的力氣也失了。
小春、小春!雲傾心裡焦急慌亂地喊著:別走,我不許你走!
房裡瀰漫著的香氣更重了,雲傾見小春伸手蓋住他的眼,奪走他眼前所有光亮,而後身上穴位一麻。
小春聲音幽幽傳來:「再見了……」
雲傾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夜裡,狂風吹得窗子咯咯作響,雲傾從深沉寂靜的夢中驚醒,雪花由窗口捲入,吹拂上雲傾的臉,他一身冷汗涔涔,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方才似乎夢見小春了……
那人高了、瘦了,卻還是像以前一般笑著,開口便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