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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影遭受重創身形不穩,搖了兩下從石上墜落,整個人摔進綠水間,濺起水花,漣漪片片。
小春雙目清明自將這一切看得明白,原來眼下除比試武功之外,竟也用起心計來了。那青影最後出招時指fèng間寒光一閃,分明藏了暗器。
頂上兩人其中一個穿藍衫正是韓寒,那韓寒古道熱腸卻是性子魯直不僅拐彎,遇上這種曲腸子的對手,只怕除了吃虧不會有別的。
小春擠到畫坊前頭去湊熱鬧,畫坊內幾名勁裝打扮的江湖老者狐疑地往小春瞥來,但看了看發覺只是個粗布鄙衣披頭散髮的小姑娘後沒了興趣,遂將目光投回比武擂台上,讚許地看著那名已經連勝十幾場的青年俠士。
幾名弟子連忙駕小舟將韓寒撈了回來,小春也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逕自排開他人,三兩步竄到韓寒面前,笑嘻嘻地看著他。
“你醒了?”韓寒打了幾個時辰,本是渾身力都沒了,可看到昏睡了月余的人今日竟然清醒,驚愕得直腰張嘴,卻沒料這一挺,方才傷了的腰“啪唧”了聲,痛得他冷汗都冒出來。
小春沒多想,連忙將手伸進懷裡。
可就這麼一個動作,自己也愣了。
他將手身進懷裡做什麼?
摸了摸,除了兩個熱騰騰的饅頭之外,竟還有幾個五顏六色的藥瓶。
他一個一個端視過,最後在瓶底發現用小篆雕刻的字體,揀了傷藥出來,便直接往韓寒嘴裡灌去。
韓寒嗆得猛咳,而且越咳越嚴重,臉色通紅,還伴著要吐不吐的模樣。
小春這時發狠,猛地在韓寒背上一拍,突如其來的重擊讓韓寒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弄得小春滿頭滿臉都是。
“少主!”門下眾人驚呼。
原本一直在旁摸不著頭緒的寒山派眾人這時見到少門主被傷,個個陰著臉圍住小春,但才要出手擒住兇手,卻見傷人者又氣定神閒地拍了拍韓寒的背,語氣溫和地說著:“沒事、沒事,瘀血吐出來就好了。”
這時圍著要抓人的眾人才曉得,原來自己誤會對方了。
“趙小春也有這種藥瓶……”韓寒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張不熟悉的臉。“你與趙小春到底是何關係?”
這明明就是個陌生少年,可韓寒就是覺得這人說話的神情一―那副輕佻模樣,都與趙小春如出一轍。
小春很認真地想了想,而後綻開笑靨燦燦說道:“你問我我也無法答你,興許,同個娘生的也不一定。”
小春這一笑,除了韓寒沒啥反應外,其餘鮮少下山終日只是埋頭練武的寒山派弟子都呆了。
他們可沒看過活生生的俏姑娘站在眼前過。
今日見到這張含春帶俏的嬌柔臉蛋,臉蛋上還有雙明媚動人的水翦秋瞳,秋瞳迷人就算了,再加兩道彎彎的柳葉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掛在小小的菱角兒嘴上,那一整個嬌、一整個俏,雖然穿著尋常粗衣,可卻怎麼也難掩其丰神秀異的非凡氣勢與超塵脫俗中卻又如涓如水散發出來、引人嚮往的絲絲溫柔。
看得如痴如醉,好些人都呆了。
小春倒也沒發覺旁邊有什麼不對,只是架著濕淋淋的韓寒站起來往內走。
韓寒身邊的弟子連忙走過來攙扶,而後小春聽得有人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也一起過去坐……”
小春自是點頭,挪到那畫艇中顯然是主人家的大位上,和韓寒並列。
可他這人天生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屁股才沾上椅子,身子跟著一歪,腳拉了只上來踩在椅沿,側首問韓寒道:“現下是幹啥來著的?比武、打擂台?只能一個打一個是不是?這有什麼好玩的,多幾個上去打不是痛快些?”
“正式比武,你以為兒戲嗎?”韓寒瞥了小春一眼,就覺這人沒點正經,但想及此人的傷,忍不住又道:“你出來幹嘛?醒了也該休息,你的傷十分嚴重,我請了許多大夫,都沒能替你去病根。”言語間,竟是有些自責。
小春一愣,而後咧開一抹笑。“因為我餓了,所以就醒了。這病也不關你事,你及時救起我這條小命,我已經很感激了。”
小春完全沒自覺自己如今沐浴在寒山派幾名大弟子的關愛眼神中,他又換了另一隻腳跨坐,全無坐相地歪著,跟著覺得有些熱渾身汗地,便扯開衣襟吹風,因此也露出白白嫩嫩、吹彈可破,還帶了些稚嫩的青薄胸膛。
隨後又在眾人一片呼天搶地不敢置信的悲嚎中,把那兩顆塞在胸前,鼓得胸口凸凸的饅頭拿了出來,大大咬一口,混酒喝下。
“男的、怎麼是男的!”旁邊有人已經跑到船側,作勢要跳水了。
韓寒一臉的黑,見這些弟子的丟臉模樣,完全說不出話來。
“嚦?”小春覺得韓寒有些奇怪,遞了個饅頭給他。“你也餓?要不來一顆,從廚房偷的!”他笑得賊嘻嘻。“我見沒人,所以多拿了幾顆……”
石柱上又飛上去了個少林弟子,黃袈裟在身,一大串佛珠掛脖子上,長棍舞得赫赫生風,但沒幾下卻也讓上頭那個穿青衣的打下來。
隔了幾張桌子,小春聽見兩個白鬍子年紀大了些的老人家磕瓜子閒吃茶,一來一往地彷佛在談今兒個後院天氣如何,可仔細聽內容卻是少林怎樣怎樣、魔教怎樣怎樣、浮華宮這回派來的高手實在本事、武林大會怎樣怎樣、這屆武林盟主雖有內定,可最後說不定怎樣怎樣……
小春將視線挪回到戰場上。
武林大會是什麼東西,他不曉得。只知道這些人武功的確精湛,打得旁邊看的人非常過癮。況且畫坊上又有精緻的點心吃,還有香茗美酒可品,人生樂事不過如此,實在暢快。
幾場比試看下來,小春都覺得自己姓啥名什都不重要了。誰出娘胎不是空空的來,死後空空的走。既然來時空去也空,現下腦袋空空又有何妨。
對於自己的身份和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瓶子,小春也只是覺得有趣,並無多大感覺。
他在失憶之前應該是行醫之人吧?
否則身上哪會有一堆藥,更能一眼看出韓寒中了麻藥、落水受內傷,隨手一打還厲害地將韓寒體內瘀血逼了出來。
小春醉眼迷茫地看著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地瞧,或許自己忘掉一切前,是個大夫也說不定,而且判症奇准,不啻是個神醫。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他只覺得如今無事一身輕,悠閒最是好。
深思之時,綠水間上一句“寫意山莊穆襄”報上。
小春無意瞥見韓寒握著扶把的手微微震了一下,神情帶了些緊張,眼神直往擂台上注意,眨都不眨一下。
擂台上的人又是一陣打,小春一樣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只是或許這穆襄真的強了一點,那青影連場下來且氣虛了一點,青影身影踉艙了一下,穆襄不但不趁勝追擊反而伸手扶人,結果對方不領情反而左來一劍右再一掌。
小春眼眯了眯,發現那隱約閃著寒光的暗器在青影打不過時便再度出現時,不過暗器用巧勁沾上便是,對手中招之後常常無所察覺,待得上頭麻藥緩緩生效以後,還以為是因為打鬥耗費體力而漸漸不敵。
小春從來不喜見人要陰招,光明正大打不過,偏偏用這等取巧方式得勝,那青影實在叫人唾棄。
他見對方又要出招,也沒惦惦傷重的自己到底行不,掰下一口饅頭,鼓足真氣灌於其上,小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饅頭便這麼橫越綠水,凌空飛去,打中青影使暗器的手。
出手後胸口頓時氣血翻騰,小春手壓著心窩臉色丕變,但見對方暗器被打落後抬頭氣急敗壞望了一會兒,隨後沒歇手又繼續出招襲擊穆襄。
小春看了眼韓寒,只見韓寒緊張得幾乎都要把梨花椅的木把手給抓碎了,這人如此在意台上那寫意山莊的穆襄,他心想哪能讓大恩人心頭上的人被jian人所害,隨即硬著頭皮又將整塊大饅頭當暗器使了出去。
“唉呦!”台上傳來慘叫。
頓時,只見奇峰上飄然立著的青影搗著左眼蹲下來,聲音抖得厲害。
而穆襄身上麻藥早已生效,小春搭救不及,只得眼睜睜看穆襄撲通一聲落了水,渾身濕透。
“你做了什麼?”韓寒驀地轉過頭來,陰著臉看小春。而後發現小春臉色蒼白還冷汗直冒,韓寒神色也為之一變。
小春扯了扯笑,翻開韓寒的手腕,露出上頭比針眼還小的青色痕跡,跟著指了指擂台,困難地道:
“沾上這東西,會麻痹……有筋疲力盡之感……上頭那小子……耍詐……”
韓寒一聽,整個人倏地站了起來,臉色完全黑掉。
友人穆襄被門人撈回來,韓寒往那處看看,又看看小春,隨即下令門下將小春送回房去,立即請大夫過去診治。
他跟著匆忙走到穆里身邊,伸手止了友人戰敗而歸的那抹苦笑,在對方耳邊低聲說起話來。
穆襄臉上露出抹困惑,而後瞭然一笑,看了看小春,朝他頷首致意。
小春喘了兩口氣,但頭才揚起來要點下去,眼前便一黑,脖子向後折,昏了過去。
“小姑娘……不是……小兄弟……”耳邊一堆雞貓鴨子鬼吼鬼叫,焦急的嗓音傳來,個個簡直如喪考妣、悲痛欲絕:
“振作點……振作點……別死……別死啊……”
第五章
聽說昏了兩天兩夜的人醒來,韓寒別了摯友立即來到小春房裡,可打開房門卻見小春攬鏡自照,擠眉弄眼地做著表情,古里古怪。
“你在幹什麼?”韓寒本還十分擔心他的傷,但見他這模樣,擔心的話掛在嘴邊還來不及說出,便全給咽了下去。只想搖頭。
“總覺這張臉看起來奇怪。”小春咕噥幾聲放下鏡子,倒了杯茶喝起來。
“哪怪?”
“嗯,”小春想了想。“也說不上來。”
韓寒將一張紅箋扔在桌上,說道:“浮華宮副宮主林央昨日下的戰帖。你那一下沒給他留任何顏面,讓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了糗,左眼腫得跟核桃似消不下來,這回看該怎麼辦。”
韓寒在小春昏迷這兩日也有了對策,他才要開口,卻見小春飛快拿起那張紅箋左右翻看,而後問:“怎麼除了‘戰帖’二字之外,啥都沒寫,至少也該寫上我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