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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沒那麼無聊,不救我就讓你死那種事我做下出來。過幾天等我家那口子盯得沒那麼緊了,便叫無仙送你出去。”小春悠悠喝著茶,倒像沒事人似的,仿佛要死的不是他。
“你要放我走?”靈仙不信。
“你不肯替我拔蠱我還能怎著,大不了等師兄好些,慢慢從他口裡套話了。師兄他來其實也是為了我這破爛身子,只不過我家那口子直了點搞不懂人家心思,還以為人家想害我。師兄那臭脾氣啊,雲傾把他整治得那麼慘,本來如果還有點想救我的,到最後也咽不下這口氣,決定放我死了。”
小春想笑,可笑出來偏偏成了愁容。
靈仙放在桌下的手一緊,臉色有那麼些微變動。
小春偷偷瞧了,覺得奇怪。
只要一提到蘭罄前來是為他拔蠱主事,靈仙便會不自在。他腦袋轉了轉,莫非,要拔這同命蠱並不簡單,是得付出什麼沃靈仙認為不值得如此做的代價?
他指腹抹著杯緣,平靜地說道:“你和無仙感情不錯吧,他挺惦著你,連守門這工作也不放心讓其它弟子做,都半夜了還站在門外替你站崗。”
靈仙不應聲。
小春跟著又道:“我和雲傾感情也不錯,一路這樣走來,他對我甚好,可我卻負他良多。G,可現下沒辦法,只剩一個月的時間而已了。
若這其間能問得出解蠱之法還好,問不出的話,一個月後我就只能相我那無辜的大師兄一起攜手下黃泉去。畢竟我若死,雲傾不會放過他……”
叨叨念念了些,說罷,小春也沒有告別,抬起腳便走人,卻在門口時聞得靈仙一聲:“趙小春。”
“在。”小春隨口應了,不是太在意。
“你那時為什麼救我?”靈仙啞然問道。
“想就便救了,哪還有什麼理由?”小春覺得好笑。
“倘若再讓你選一次,你還會不會救我?”靈仙問。
小春歪頭想了想,臉上浮現一抹不羈的笑容。
他道:“你真當我是傻子嗎?這種蠢事哪幹得了第二次?不會,我絕對不會救你!可千金難買早知道,我這晚知道的呆瓜,只得等著死掉。”
靈仙直視著小春,發覺自己突然被他那抹心無滯礙的灑脫笑容吸引,靈仙眼裡出現了許多情緒,混濁而激烈,帶著嫉妒與怨恨。
“為何你就算走到這步,破敗到快死了,還是有人愛著你,願意為你做一切事?”靈仙咬牙問著。
“我哪知?”小春毫不在意地說著:“興許上輩子燒了太多好香、做了太多好事,娶了太多好老婆……不對,與這無干!所以這輩子才運氣好到這麼不一般,簡直就是爹見爹疼、娘見娘愛。你比起我來是差了點,不過倘若從今開始努力,或許仍有機會同我般招人疼愛也說不定。”
小春露出白牙,笑得那叫一個賤。
他接著跨步才要出門檻,卻聽得靈仙又喊了聲:“趙小春!”
“又怎著?”幾次都走不了,小春覺得這靈仙也夠婆媽的了,怎麼不一次把話說完,老喊他的名字喊完又不說話,是覺得他的名字朗朗上口,想多念幾次省得以後喊了沒人應聲嗎?
“我能救你。”靈仙眼裡射出灼灼光芒,炙烈萬分。“但你得拿一樣東西跟我換,你答應不?”
小春懷疑自己聽見什麼,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他嘴巴張得大大的,愣得不知下一刻該是如何反應,屋外卻傳來那清冷淡然的聲音。
“我答應!”
小春回過頭去,只見雲傾站在門外,銀色的月華光輝由天際灑落,披在他身上,映得他那身素白綢衫朦朧生光,整個人顯得飄渺而不實,仿佛一碰就會散去的幻影。
小春恍然回神,急忙接道:“不,我不答應!”
“我說過你從此沒有說話的餘地,一切由我作主。”雲傾冷著一張臉,慢慢踱進屋來。
“你不是正在睡,來這兒做什麼?”小春臉色也不太好,天知道靈仙的條件是什麼,但他直覺那多半不會是太好的事情。
“你離房那會兒我就醒了。”雲傾說。
“你一直在門外偷聽我和小沃說話!”小春指著雲傾,不可思議這人竟躲在外頭那麼久。
雲傾瞥了他一眼,決定完全漠視此人。
他逕自來到靈仙面前,無視於小春的存在問道:“說,你想要什麼?”
小春搶著道:“別答應他,萬一他要的是你那怎麼辦?”他緊張地吼道。
“我要蘭罄。”靈仙說。
“咦?”小春呆了呆。
“把蘭罄給我。”靈仙再道。
“好兄弟!”小春當下臉色變得莊重肅穆,握起靈仙的手,萬分感激說道:“難得你肯接下這燙手山芋,好,不說第二句話,我給了!”
靈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雲傾當場將小春從靈仙身上拉開,扔到後頭去。
“蘭罄曾說過同命蠱無解。”雲傾道。
“是無解。”靈仙笑得嘲諷。“同命蠱種下之後,毒蠱本體會長出一條觸鬚沿著心脈直人心竅,若硬要從宿主身上將蠱拔出驚動毒蠱,觸鬚便會緊緊纏住心竅而且越纏越緊,蠱若拔除,人也隨之斃命。”
小春嚇出了一身冷汗,輕聲說:“我本來有想過拿把刀直接把蟲給剜了,幸好沒這麼做。”
雲傾冷冷瞥了小春一眼。
“好好好,我閉嘴,我知道這兒沒我說話的份。”小春搗住嘴巴。
“若是無解,你如何拔蠱?”雲傾問道。
“無法拔蠱,卻可移蠱。”靈仙說。
“移蠱?”
“將趙小春身上的蠱渡到另一人身上,但那一人卻也不能是隨便一人,必須要和他有血親關係,並且為同脈所出。子蠱會認血,倘若是同脈血親,或許能救得了趙小春一命。”靈仙淡淡地說。
“你這意思,並非全然有把握。”
“五五分。”沃靈仙道。“只有一半機會。”
“嗯……”小春自言自語地說:“同脈血親就只有我娘、我爹。娘早死了,只剩爹而已。可既然子蠱認血,我又是藥人,這血裡頭多了些東西,爹看來是不行。師父曾經渡一半的血給我和我又同是藥人,想來最合適,可師父比我還體弱,移過去搞不好馬上死掉!不行、不行!”
小春吼了起來,抬頭對靈仙道:“你這主意說了等於沒說,算了,我反悔了,蘭罄收回來不給了!”
雲傾此時卻說道:“你忘了還有一個人。”
“誰?”小春疑惑道。
“我。”
“啥?”小春瞪大眼。
“我們不只有血緣關係,你還曾將心竅靈血渡入我體內。我得藥人六十年功力,與你共為百毒不侵之體,移蠱人選除了我你選不了其它人。”雲傾表情平淡,仿佛眼前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話題。
小春呆呆地看了雲傾好一會兒,隨後猛搖頭,“這小子信不過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是騙人,要等我們上當把我們一起除掉。你別信他的話,移蠱之事就當沒聽說過,算了算了,我們走!”
小春拉著雲傾就要往外頭去。
雲傾定著步伐沒讓小春拖走,只是再問靈仙道:“什麼時候可以移蠱。”
靈仙頓了頓,“隨時可以。”
“三日後。”雲傾說。他還有些事情得先處理。
“走了!”春吼著:“我就不信我這神醫搞不定一隻小小的蟲子!不過是一隻蟲子而已,有什麼可怕的,移啥蠱啊,那隨便用刀剜一剜就能挖下來了,你別聽這混帳信口開河。這人最愛說胡話了,我之前就被他騙過一次,信不得的,你別相信這傢伙。”
第十七章
拉著雲傾回到原來的廂房後,雲傾沒多說話,逕自走掉了。
小春一個人簡直悶到不行。
一切哪像雲傾和靈仙談的那麼簡單。
移走那不斷吸取他內力的蟲子後,他雖有五分機會可活,可被種下子蠱的雲傾卻會重蹈他之前覆轍,先是喪失記憶,而後一運真氣,功力便會讓那死蟲子慢慢吸走。除非雲傾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動武,否則,很快也會衰敗如今日的他。
小春拼命搔著頭,煩悶到快瘋了。
他在房裡等了大半天也不見雲傾回來,心想這人是不是跑回京里處理後事了。
呸呸呸,他這是說啥!
不等了,他沿著長廊快步走著,覺得還是直接找雲傾說說比較快。
自己這病治不治得好實在難說,他不想雲傾因為一時的衝動,而為自己賠上一條命。
這不值得。
因為心裡有些急,不自覺地腳下使了輕功,小春從內院走出來到了中庭的花園,就胸悶頭暈起來。
發覺是不小心又動真氣,小春立刻取了五顆祛痛丹服下。
這藥,也越服越重了,若到六顆都止不了暈眩,便是藥石無靈的時候。
靜下心來後只感覺身體疲憊心力交瘁,他慢慢地走,像萬年烏龜在爬一樣緩緩移動。平心靜氣,戒喜怒哀樂,這才能穩定發揮藥效,讓自己活久一點。
步過幽曲長廊,經過荷花池塘,抬起頭來看到不遠處高樓架起,寫著“春水閣”的區額,小春這才驚訝地發覺自己為什麼一醒來,就覺得這裡十熟悉的原因。
“奶奶個熊,這不是湮波樓嗎?”小春吼了聲,方才的努力平靜,半刻不到便完全破了功。
小橋流水,屨廊蜿蜒,江南水鄉風景在這天子腳下重現。
湮波樓分內院外院,當年還是秦樓楚館時,外苑是姑娘們會恩客用,內苑是他娘的私人院落,院落里,便有春水閣一間。
他記得湮波樓最後明明是在烏衣教和雲傾的一場混仗中給大火燒了……
這回回來,湮波樓外苑雖重建成茶館,可這內院卻還維持以前一樣,他一眼便能認得。無仙又說此處是烏衣教在京城的秘密分舵……難不成他娘生前和烏衣教有關連?小春越想越覺得奇怪。
找無仙問去!快步往回走,小春心想無仙既然是烏衣八仙之一,或許會知道關於這京城分舵的事情。
一陣清風吹過,吹起兩旁花海翻浪,花香味讓小春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抬起頭來,竟在花海中發現了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