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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珍珠放聲尖叫,發狂似地逃離開去。

    房內的雲傾冷冷地道:「一個也別放過。」

    得逼出所有烏衣潛伏於此地的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所有可能走漏風聲的,必不能留。

    數十名白衣人在雲傾下令後立刻從窗外躍入室內,執著利劍的他們不發一語飛散竄去,精準無誤地開始執行主人的命令。

    跟著雲傾低頭,看著渾身被鮮血染紅、針毒發作痛苦不已的羅綺,道,「至於你,我突然想到你還有用途,若你肯答應,或許我還可饒你不死。」

    「我呸……」羅綺虛弱地道。

    外頭,忽然起了刀劍相激之聲。來人為數不少,且武功底子個個深厚。

    「哼,果然出現了。烏衣教的人還藏得真好。」雲傾淡淡瞥了羅綺一眼,眼角餘光見到幾名黑衣人筆直地站在角落處。

    他們視線一交集,黑衣人群起而上連番圍攻他,雲傾執劍應戰,幾番對招下來,當他發現拼死抗敵的黑衣人一個個有意無意將他的注意力往外頭帶時,已經太晚。

    雲傾一個轉身,發現廂房地上除了血跡之外,羅綺人已經不見。

    「蘭罄又想玩什麼花樣!」雲傾冷哼一聲。

    黑衣人勾起嘴角,笑得邪魅詭異:「教主命屬下等人帶話給您,他老人家說:‘東方,沒多少時間了,能多溫存、就多溫存吧!’」

    雲傾反手,將那人劈成了兩半。

    是夜,原本叫達官貴人流連忘返的綾羅溫柔鄉,頓時成了血染英雄冢。

    端王府的白衣人遇上烏衣教的黑衣人,一黑一白互不兼容,就猶如以往兩方相見必動干戈般,殺戮波及了整個湮波樓。

    不知是誰放的火,由大堂開始,火苗漸漸竄燒,漫過整片簾幔,從底下迅速往上蔓延。

    火舌兇惡,吞噬了每一個雕樑畫棟的角落,哀號呻吟之聲此起彼落,哭喊咆叫猶若人間煉獄。

    而血腥之氣瀰漫,夾帶焦肉氣味,沖鼻令人作嘔,久久不得散去。

    小春忽地從睡夢中驚醒,按著胸口,神色慘白。

    他轉頭,見到剛沐浴完的雲傾由連通著浴場的小門走了出來,擰著濕發,望著他。

    「怎麼?」雲傾問。

    小春還不是太清醒,愣了好一會兒,有些迷糊地說:「下雪了……很痛……」

    「哪裡痛?」雲傾放下拭發的巾布,走到小春面前,坐在床沿。

    「這裡……」小春指著腰際。

    雲傾揭開小春的裡衣,發現原本該是平滑無痕的腰間,不知何時竟浮現了一權淡淡紅痕。

    「下雪了……好痛……」小春喃喃念著。

    「你是怎麼弄傷的?」雲傾低頭問。

    「不是我弄的……」

    「是誰?」

    「大鬍子……拿著刀的……」小春比劃著名,「劊子手……這樣砍下去……」

    「小春!」雲傾見小春雙眼迷濛,猶似在夢中,立刻朝著他大喊了一聲。

    小春一驚,整個人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眨巴眨巴眼望著雲傾,眼裡的朦朧逐漸散去,換了清明回來。

    「啊……」小春呆呆地發出叫聲。

    「你做噩夢了。」雲傾撫上小春的臉。

    小春吁了一口氣,又倒回軟綿綿的床鋪上,仿佛嘆息般地道:「鐵定是你沒陪我睡,我才做噩夢的。我再睡一回好了。」

    雲傾拉開被子鑽進被窩裡,雙手往小春腰間攬去,抱住小春。

    小春的手搭在雲傾手上,碰觸到雲傾手腕處那個白玉雕成的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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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環溫溫的,帶著雲傾身上的熱度。

    落入溫暖的懷抱里,小春睡意再度上涌。他模模糊糊地想著:這是娘最愛的一隻玉環。而這玉環,卻讓自己順手牽羊拿了回來,帶在自己最喜歡的人身上。

    娘知道了,不曉得會不會氣呢……她當年可是喜歡這玉環喜歡得緊的啊……

    想著想著,他在雲傾的懷中,漸漸墜入香甜的夢鄉。

    一早,敬王府派了個太監,送來一盤黑黑爛爛還有活蛆蠕動著的東西。

    小春看了差點沒把方才用的膳食吐出來。

    問了太監,得到了和小春料想一樣的答案。那是從皇帝身上刮下來的爛肉。

    「送這東西來幹嘛?雖說我當初有承諾過能救皇帝,但小四子可沒答應,還讓我差點沒命出敬王府。現下這承諾沒用了,小四子還叫你來做什麼?」小春雙手環胸倚著藥房門板,打趣地說著。

    而那小四子,指的自然是四皇子東方齊雨。

    自從上次義勇救人,寶貴性命卻險些葬送在那良心被狗啃了的傢伙身上後,小春決定以後對齊雨也背後太客氣。東方齊雨那廝,從今而後隨後叫叫就好,什麼四皇子、什麼敬王的,一律免了。

    「四王爺托奴才帶口信給趙小大夫,人命關天,更何況萬歲爺龍體攸關萬民福祉,請趙小大夫體諒他身為人子的心情。當時一時情急才會對趙小大夫無禮,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趙大夫海涵,待萬歲爺康復之後,必定登府謝罪。」太監恭恭敬敬地說著。

    小春本不想理會的,其實皇帝死不死都與他無關。但又想到皇帝如果駕鶴歸西去,天下鐵定會大亂好一陣子,再想到這皇帝怎麼說也算得上他爹的哥哥,在情在理都不能見死不救。

    於是伸手一拿,把肉端進去藥房裡,詳細用幾味藥粉試了試之後,他再探頭朝那太監道:「成了,回去告訴小四子,這毒他趙小爺以前親身試過,有經驗來著的,讓他甭擔心,過個兩天再派人來拿解藥成了。」

    皇帝身上這毒,果真是當年大師兄種在他身上的一百零八種其中一種。難怪那時在樹林裡,自己對齊雨提起大師兄的著名毒藥「要活活不成,要死死不了」時,他和雲傾的臉色會那麼難看。原來,還真是瞎碰上了。

    小春又把那些試毒的粉末挑起來,發覺這毒雖然看起來好像有加了一點料,讓毒發作起來比以往他嘗過的更複雜些,但根本的用藥還是不脫那些毒物,他只需要再找幾味糙藥便製得出解藥來。

    太監連連點頭,對小春無禮的言語也無多大反應,領了話便速速退了下去。

    小春跟著無聊地煽著火,顧著鍋子裡雲傾的解藥。

    那些蝦蟆王、銀膽白蛇、赤練蝙蝠、滇南小毒蟲什麼的,為了怕雲傾發現,下鍋的時候早已被他剁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先的模樣來。

    心裡想自己也好幾天沒去湮波樓找爹了,於是放著灶上火繼續燒,他扔下藥,戴上人皮面具,便又往外跑去。

    歡歡喜喜地直奔湮波樓,小春攥了攥懷裡的藥瓶。

    他這回又弄了些更為珍貴的護心丸給爹,裡頭不惜血本用足材料,一天一顆,有病去病無病強身,是養身良藥來著的。然而,小春越朝那熟悉的地方去,便越覺得不對勁。

    大街上,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焦臭味,遠遠地便聞得到。當小春在湮波六門口停下來時,整個人無法置信地傻住了。

    這裡拿還有什麼門口?

    原本該掛著絳紗燈,有著姑娘招呼的湮波樓,如今一眼望去,儘是斷垣殘壁焦柴木炭,京城人口中平地而起的萬丈高樓、瓊樓玉宇全沒了,剩下的只是殘破死寂、被烈火燒出來的龜裂黑色。

    京城裡的官差不停地在破瓦中尋找著任何蛛絲馬跡,一旁則擺著白布蓋著的尋獲屍首。屍首旁有人跪著、哭著;有的則是無人看顧,焦黑屍肉被幾隻烏鴉啄著、相互爭食。

    小春顫顫地抓了個路過的仵作大叔開口問,對方回答:「噢,三天前燒的。」

    「還燒了兩天兩夜火才滅。」

    「也不知什麼原因,竟然連一個人都沒逃出來。」

    「造孽啊,死的人可多了。」

    放開了那個大叔,小春一具一具地去翻那些蓋著屍首的白布。遇見女屍,便說聲打攪了,碰見男屍,先顫顫地喊聲,「爹,是你嗎?」再仔細探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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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春在一句被燒得面目全非,食指腳趾盡數蜷曲的屍首前停了下來。

    他認得屍體上已經燒成黑色的僅腰帶和玉扳指,那是他爹羅綺的裝束。

    小春的身體突然無法控制地強烈顫抖起來,想喊爹,卻哽了好幾聲喊不出口。

    這個黑黑的東西……是他的爹……明明前幾天還一起說話談天的……怎麼轉個眼竟成了這樣……

    他還覺得爹邀他一起喝酒,他說自己酒後容易亂性,怎麼也不肯喝,還推說下次、下次,等他娶媳婦兒的時候,絕對和爹喝個痛快。

    可這黑黑的東西……怎麼是他爹……

    明明那時爹還又哭又笑,喊著他的名字,叫他小春的。

    那個和他有著兩分神似,卻從來沒見過他真實面目的唯一親人……

    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只剩這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啊……只剩這一個了啊……

    整個人突然失去支撐直直往地上摔去,在未接觸到地面時,後頭忽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將他攫住,把他摟進了懷裡。

    「受不了就別看了。」聲音淡淡傳來。

    「怎麼會這樣……你早知道了……卻沒告訴我?」小春大口大口吸著氣,困難地問著。

    胸口又緊又熱,令人幾乎快要窒息,原本已經淡忘的兒時記憶,這時又明顯浮現起來。小春記起來原來自己小時候也和他爹一樣,有這心絞痛的毛病,是後來成了藥人,才斷了根的。

    胸口這一抽一抽的疼,再再說著,這個人……他的爹啊……

    他的爹啊……怎麼就這麼沒了呢……

    「因為你會受不了。」雲傾回答。

    自三日前烏衣教眾放火燒了湮波樓起,雲傾便派人尋找被擄走的落綺下落。

    兩日後大火熄滅,沒想到自己派出的人竟在瓦礫堆中尋得了他焦黑的屍體。

    其間,官府與朝廷中人都無人知曉當朝十四王爺葬身湮波樓之事,雲傾這才明白羅綺竟真是完全脫離了皇族,隱姓埋名躲藏於此不理是非。

    若不是自己曾得到一幅丹青畫,小春又與羅綺父子相認,羅綺他也不會讓自己認出來吧!這該說幸,抑或不幸?

    「你應該告訴我的!」小春用力吼著,在雲傾的懷中奮力掙紮起來。

    雲傾則是將小春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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