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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雨隨即又高聲喊道:“小七你站住,大不了十個,賠本跟你換!”

    回應齊雨的,是數根銳利的梅花針。

    齊雨嚇了一跳,連忙跳到旁邊去。

    “唉呀!”

    結果他這一躲,梅花針扎到了他身後的一名老臣子,紅糟鼻上,三根。

    小春從一早起便待在據說曾經是他所建的藥房中,翻箱倒櫃找出許多藥材,通通扔進大陶缸里大火煮開,再文火熬燉。

    侍女送來的早膳沒心思動,他站在凳子上手裡拿著木棍往大缸裡頭攪,臉上掛著陰森森的笑容,低聲幽幽唱著:“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傷在你身痛我心,魂夢相隨與君同……生不同衾死同穴,情比金堅心意絕……”

    那曲調之哀怨陰涼,著實叫人汗毛直豎,加上熬藥時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味,藥房四周簡直人跡滅絕沒誰敢靠近。

    夏末秋初天雖未涼但也不熱,藥房裡柴火燒著,尋常人當覺有些悶炙,他卻穿著件狐毛滾邊白緞綾羅厚衣,腳上裹著絨毛白邊小靴,一邊攪鍋還一邊冷得發抖,唱完一首曲子啐念聲:“奶奶個熊。”,接著換首曲子繼續。  

    可唱來唱去接不離那些“要死一起死”、“纏綿入骨想死你”之類,偶爾“想死你”還會唱錯,目露凶光唱成“想你死”。

    傍晚時分,藥制好,嗓子也啞了,小春顧慮到現今身體的狀況,將藥丸搓成很小很小一顆收進數十來個紫色小瓶里,畢竟只有五六歲孩童模樣,太大顆的藥丸吞下喉嚨,搞不好噎死了先。

    塞了幾顆藥到嘴裡,他先從這邊凳子上爬了下來,再爬上那邊凳子去倒水,吃下了藥長長地吐了口氣,抬起頭來,見雲傾正在窗外看著他。

    “喝!”小春嚇了一跳。“你站那裡多久了?”

    雲傾沒回答,逕自走進藥房裡。

    他看著那一地入藥用的的毒蟲蛇蟻、花糙山石,皺了皺眉頭。“上回拉得還不夠?怎麼又做起藥來?”

    “這回不是用拉的,安心安心!”小春露齒一笑。

    “在你身邊,從來安不了心。”雲傾皺著的眉舒展不開。  

    小春想要拍拍雲傾的背,伸出手卻發覺自己矮了、手也短了,白嫩的手臂一伸出去,便悻悻然地收了回來。

    自己現在不過才到雲傾的腰間,這距離可謂是天差地遠了,說到底都是那可惡的大師兄,小春嘴裡喃喃地又罵了兩聲。

    突然騰空而起,小春一驚,而後落入了個熟悉的懷抱里,他回過神來才發覺雲傾抱起了他。

    “奇怪,怎麼身子變小了,人卻還是一樣重。”雲傾說。

    “自然,這回春功莫不是縮骨功的一種,骨頭縮起來罷了,又不是切了扔掉,哪會變輕呢?”小春解釋。

    雲傾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對這回春功也挺好奇。

    “你若喜歡我可以教你!”小春在蘭罄口中得了口訣,教起人來不是問題。“雖然回春功發功時會痛得死去活來,可我方才做好了這個,”

    他獻寶似地將紫瓶拿出來,遞給雲傾看。

    “這‘一點都不痛驅熱鎮寒祛痛丹’藥效非常神奇,只要一顆,無論是刀傷、劍傷、蚊蟲咬傷,頭痛、肚子痛、癸水來那麼痛,吃下去之後全部就都不會痛。即便是被砍上七七四十九刀疼得翻來滾去奄奄一息的,大火紋身燒爛到沒一處完整的,也是只要一顆。一顆過後,就能感覺天地一片寧靜,心曠神怡,怡然悠遠。”  

    雲傾只是看著小春,一下摸摸他的頭,一下捏捏他臉頰,一下戳戳他手臂,一下撓撓他的小肚腩,沒注意聽小春解釋那什麼丹藥有多大療效。

    顯然,對小春如今這身體,比對念起來饒舌萬分的祛痛丹有興趣多。

    “G,會癢會癢。”小春伸手擋雲傾。

    小春武功還在,出手和雲傾過了幾招,運氣時發覺體內真氣順暢,便放開來與雲傾單手互搏。

    突然雲傾勁式一收抓著小春的腰撓了撓,小春咯咯笑倒在雲傾懷裡,嘴裡嚷著:“好癢,你使詐。”

    同小春鬧了一陣子,摸夠了,雲傾才帶著小春離開藥房。

    接著沐浴過後,看小春趴在床上曲手指數著紫瓶里的藥丸有多少,雲傾系上腰帶,道:“我晚上有點事,等我回來。”

    “好。”小春點頭,仍是埋在藥堆里。

    走了兩步,雲傾又回過頭來。“不許亂跑。”

    “好。”小春應了聲。

   

    再走兩步,雲傾還想叮嚀什麼,卻見眼前有物襲來,他伸手抓住,聽見小春說:“前些日子廟裡求的平安符,聽說很靈的。你收好,可別丟了。”

    雲傾抓著紅香囊的手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聲:“好……”

    “早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小春說。

    “好……”雲傾攥著紅囊,帶著淺笑離開。

    小春耳朵動了動,聽見腳步聲遠直到消失了,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小褂子亂穿一通,靴子也胡亂套上。

    幾瓶應急的藥塞進懷裡後,他一雙靈動的眼睛轉了轉,呼地便從窗子口竄了出去。

    然而隨著他這一竄,原本隱藏在周圍的近衛也動了起來。

    小春尚未落地手中粉末便是一揚,頓時漫天粉塵紛飛,踏著地面綠糙再回頭,後面近衛已經倒了個七七八八。

    小春拉長頸子看了一下,露齒燦燦笑道:“小爺我實在是不喜歡走到哪都有人跟著,難為幾位先在這花圃里休息休息,我去去就回啦!”  

    語罷轉身,駕起輕功一陣狂風似地掠起地上落葉,跑得不見人影。

    小春小心翼翼地在端王府里轉了一圈,上下左右連地牢都翻過一遍,卻沒發現蘭罄的下落。

    與蘭罄相會的那晚,他雖然因為吐血太多暈了過去,可沒忘記蘭罄中劍的事。

    蘭罄那劍前胸貫穿後背,又讓雲傾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照理說雲傾會把他給帶回來才對,哪可能把人放了。

    現下找來找去找不著,依他推論可能性只有三個:

    一,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二,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三,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反正就是不可能把蘭罄放掉便是了,更不可能有人將蘭罄救走。

    烏衣教那些人沒一個是雲傾的對手,他家雲傾如今武功可是天下第一,要從他手中救人,沒那個可能。

    盤膝坐在嘲風獸的石頭腦袋上吹涼風,將所有問題想過一遭,落了個明白後,肚子也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先吃飯吧,餓扁了。”小春撫了撫大唱空城計的小肚腩,心想真是難為它了。今兒個那藥第一劑是得空腹用的,才讓它空了整天。

    足下輕輕一點,提氣翻身躍出端王府。  

    雲傾不在府里,小春便不想為了自己的小小一頓飯勞動眾人為他備膳。這京城酒樓飯館林立,即便到了晚上還是熱鬧非凡,吃的隨處都有,他簡單尋點便成。

    他在街上竄來竄去,最後定在名為“湮波樓”的飯館之前,心念一動,正覺得這名字熟悉時,他嘴裡喃喃念起“湮波樓湮波樓湮波樓……”,按住額頭等待疼痛出現,然而站了半晌,腦袋裡頭卻無絲毫動靜。

    小春眼亮了起來,張嘴露出白閃閃的整齊小貝齒,一邊笑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店鋪里,隨意挑張桌子坐下。

    那藥的確有效,原本無論想起啥都會頭痛到哭爹喊娘的,如今撞著個熟悉地方,卻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想來眾人說得沒錯,他趙小春神醫托世,即便失了憶,這身望聞問切開方治病的功夫還是穩穩地留在腦子裡,誰都無法將它們抹滅掉。

    湮波樓的店小二見著這個看起來不過五歲大的孩童獨自一人出來,先是有些詫異,但見小春不疾不徐點好菜還要了一壺jú花茶,態度整個從容不迫閒適悠哉,只料這莫不又是京城哪戶富貴人家的子弟,年紀小小便如此不得了。

    讚嘆一聲,陽春麵來時順道拿了張小凳子來,好心地道:“小公子,你不夠高,替你墊張小椅子,吃麵方便些。”  

    都還沒來得及回決,小二哥哥便好心地將小春弟弟抱起來,然後墊上小椅子,再讓他坐下。

    小春嘴角微微抽搐,卻也同對方說了聲謝。

    低頭胡亂塞面,吸哩呼嚕地,腦袋裡卻也想著,這回回去得從雲傾口中逼問出蘭罄下落才成。他要真以這般孩童樣貌一直過下去,肯定沒多久便會瘋掉。

    “刷――”地聲,突有摺扇攤開之音響起。

    小春邊咬著面邊斜眼往旁邊看去。

    只見來人約莫二十八九,樣貌清秀,身著暗緋色金線繡柳絲綢,紅玉金絲束帶,發以同色玉冠紮起。

    那人舉手投足一派雍容華貴,身後兩列深紅布衣家丁隨行,怎麼看怎麼不似尋常人,尤其在這隨手一抓便是數不完王孫公子、侯爺世子的繁華京城裡,身份肯定只會更高不會更低。

    小春囫圇吞了一口面,瞥了眼後,轉身拿背對著對方,沒興趣理會。

    “趙小春……”

    小春聽見這聲音,背脊突地一僵,想起這不就是他和雲傾回來時在門口嚷嚷,可雲傾不讓他見的敬王?  

    怎麼這人竟然認得出他現下模樣……小春狐疑地想著。

    “……是你什麼人?”說完話,齊雨已經在小春身旁的長凳子上坐下,搖著扇貌似斯文風流,一對眼睛帶著笑緊盯著小春瞧。

    小春眼珠子轉了轉才回過身來,用小孩子特有的口吻裝傻充愣地朝齊雨道:“哥哥說不能和生人講話。”

    這開口的聲音奶氣十足,可也不是小春故意,而是外貌一變聲音也跟著變,他如今除了一顆心猶有雄心壯志,里里外外可都像足了個五歲小鬼頭。

    奶奶的,這回春功真是夠嗆!

    “哥哥是誰?”齊雨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笑容可掬地朝眼前的小傢伙問。

    “哥哥是小春!”說出口,小春還故意噎了聲,像不小心說錯話一樣,想把話吞回去又吞不回去。

    “你果然是趙小春的弟弟,可我還不知道他有個弟弟。”齊雨眼中光芒四射,倒是十分開心。

    小春一邊吃麵一邊望著這人,又是一個他以前認識的人。不過瞧這人的陣仗,該是自己出端王府就被盯住了的,難道又是個對藥人有意思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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