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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不是師父救你的嗎?」小春說。
「師父來得太晚了。」
「但你也活下來了!」
「趙小春!」被吵得煩了,蘭磬一掌打在小春胸口傷處,疼得小春哇哇叫,血都滲了出來,濕了胸前衣裳。
人還活著,心卻已經死了。小春也是知道的。
小春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把大師兄的心醫好,就如同他不知該如何,才能把死去的娘救回來一樣。
他想起雲傾,想起綠柳山莊的那些人。
殺戮無盡……
莫非這就是江湖……
既然大師兄不肯給他解藥,那他自己做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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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幾天,傷口也好了三四分,小春摸黑到了無人看守的藥房,翻箱倒櫃把人家珍藏的糙藥全搜了出來。
月半彎既是從烏衣教出來的,烏衣教的藥房裡想必也留有幾件製毒的原用毒糙。
拿著一顆從大殿柱子上挖來的夜明珠代替蠟燭,小春就這麼在藥房裡打開一堆罐子箱子翻來翻去。
「孔雀膽、曼陀羅花、斷腸糙、見血封喉和鶴頂紅……到底也猜對了一些……」
「柳桃……這個毒……嚳石……這個更毒……」小春念著找到的藥名。
翻著翻著,小春嚇了一跳。
「哇,好大一條五彩蜈蚣……」
又翻了一陣。
「奶奶個熊,師兄哪裡找來這麼肥的一隻雪蜘蛛……」
這藥房越看是越恐怖,若非師父自小把他練成了百毒不侵的藥人,這藥房他進得來也出不去,單是摸了這些東西他怕自己都會毒發身亡。
再翻翻,「yín羊藿、|絲子、麝香、五味子……春藥壯陽的……」
另一頭,「何首烏、龜板、人參、雪蓮花……這倒比較正常了……」隨手拿起一朵雪蓮花嚼了嚼,香氣撲鼻,行氣補血,這對他的傷口可有幫助了。
這夜他在藥房裡忙來忙去,大抵知道了師兄慣用什麼毒,但若真的要做出解藥,小春想不花個兩三個月也難。師兄出了谷以後用毒手法方面大有精進,而自己雖然盡得師父真傳,卻只擅長醫病強身,解毒方面還是弱了點。
於是接下來幾天,走到哪裡也沒人管,小春乾脆被子枕頭拿著,睡到了藥房的泥地上。
大火爐的火沒日沒夜地燒著,藥房裡熱得他的臉整天通紅。
師兄似乎正在忙,那天的英雄大會事情鬧得那麼大,所謂的正派人士應該都對大師兄恨之入骨了,現下說不定開始反擊烏衣教了吧?
小春拿著蒲扇扇著,面帶沉思,也許該叫二師兄和五師兄六師兄一起來把大師兄綁起來捆回谷去,從此不再涉足江湖,這風波才有平息的可能。
只是……要綁師兄絕對沒那麼容易。
把師父也抬出來,不知可行性會不會大些?
胡亂想了想,火爐里的藥也快好了吧,小春扇了扇扇子,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來。待藥好了,便先離開這裡去找雲傾,給雲傾吃了比較重要。月半彎那毒性可烈,世間恐怕也只雲傾承受得了吧!
嘴裡又唱起小調,曲子沒有姑娘轉多情,到有分男子豪情,小春哼著,扇子也搖著。
「緊打鼓來要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閒言也唱歌,聽我唱過十八摸。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
「我還道怎麼幾日不見你,原來跑這裡來了。」突然一陣慵懶的男子嗓音,打斷了小春的歌聲。
小春一回頭,只見蘭磬黑褲之外單罩一件外袍,袍為絲做,料薄而透,兩雙臂膀如白玉無瑕,結實的肌理隱約看得見,還有那帶笑眼眉、露的胸膛、緊窄的纖腰,小春看得血氣上涌,差些沒噴出鼻血來。
「師兄這麼晚還沒睡?」小春連忙陪笑。尷尬、真是尷尬啊!雖說從小就知道大師兄美,但大師兄以前可沒對他擺出這身盪人心弦的姿態過。
「在我這裡唱十八摸,你當我這兒jì寨了嗎?」蘭磬說著。
「師弟我只是閒著無聊等藥好,便隨便哼哼了。」小春說。
「你的藥永遠都不會好了。」蘭磬突然燦笑。
小春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只見蘭磬走到爐邊掌力一擊,火爐砰地一聲,裂了、塌了、垮了。上頭的大鍋子也整個翻進燒紅的炭里,藥全流了出來,被火給燒乾了。
小春張大嘴。
「若敢在我面前製藥給東方雲傾,下一掌,我就打在你的腦袋瓜子上。」蘭磬走了過來,拍拍小春被爐火映得發紅的臉蛋。
「我明明就不是在你面前,是你自己找來藥房的。」小春吶吶地說。
「都一樣。」蘭磬說。
「我其實也只是試試罷,」小春低聲說:「你師弟我根本沒把握解得了月半彎,師兄你太看得起師弟了……這毒……難啊……」
「難還試?白費功夫就算了,還為個認識沒幾日的人和師兄過不去,現下外人比自己人還重要了是不?」
「我只是不想看見有人死在我面前。」小春說。
「那就把眼睛閉起來。」蘭磬振袖離去。
可是除了這些,小春還想著,讓雲傾少痛一些,讓雲傾多續幾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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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恩恩怨怨的仇恨廝殺,他管也不想管……
他只想雲傾好一些……
第五章
又悶了幾天,傷口石斛沒那麼痛了,小春咬著一節甘糙在烏衣教晃來晃去。
雙眼所及都是黑衣教眾,這裡沒有他不能走動的地方,書房、議事房、藥房、甚至大師兄的「閨房」他都去過了,但只要他一靠近大門,就會有人拿刀架在他前頭,逼得他只能節節後退。
大師兄也不知道哪去了,見不著他。他這會兒著實悶得很,只想到外頭走走。
前方一個身影徐徐走來,小春定睛一看,唉,不就是他那個消失許多添的大師兄蘭罄嗎?
「師兄!」小春叫了一聲。
原本低頭沉思的蘭罄見著他,臉上沉靜的表情忽地變得似笑非笑,著實有些詭異。
「怎麼?」蘭罄問著。
「我知道你忙,所以不敢吵你,不過天天都待在這裡出不去,實在太悶了。」小春燦笑道,「不知道師兄能否通融一下,讓我到外頭走走透氣,否則我就算一箭穿心死不了,也會給活活悶死。」
蘭罄牽動了一下嘴角,從懷裡拿了副人皮面具扔到小春身上,「要出去也行,戴上他。」
「咦,要戴上這個?」小春拿著軟軟的皮面具,好奇地抓了抓扯了扯,人皮面具這種東西他只聽過,還沒見過。上次師兄居然用他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人,讓他一時間也沒能認出來,真是不可思議。
「怎麼,不肯?」蘭罄挑了挑眉。
「不是,我是在想……」小春忽而咧嘴一笑,「師兄你有很多人皮面具嗎?能不能多給我幾張?」
蘭罄笑了聲,說:「跟我來吧!」
小春隨蘭罄回了他的房間,蘭罄由衣櫃裡拿出了幾張面具扔給小春,又朝後頭道:「勒新,我不在的時候,你跟著八爺。記著要好好看住,千萬別讓八爺不小心‘走丟’了。」
「是,教主。」門外閃入一個黑影,恭敬回答道。
蘭罄離去後,小春看了黑衣男子一眼,鷹鉤鼻、方臉、闊嘴、黑得像木炭似的,看起來頗覺眼熟,後來仔細想了想,突然記起,鬼叫了聲:
「你是那天的黑衣老兄!」
圍困雲傾的黑衣人首領,也是當日藥店門前堵到他,讓他沒命般繞函揚城跑了七八圈的那位。
「八爺。」勒新朝小春點了個頭。
「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小春尷尬地笑了兩聲,朝勒新回禮。
誰不好派,居然派個和他有過節的人來,師兄也對他這個師弟太好了點。
戴上人皮面具後,小春趕緊跑到銅鏡前照了照,只見自己覆上面具後的臉突然變得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平平無奇地,誰也不會多看兩眼的那類販夫走卒。
小春對著鏡子摸過來又摸過去,讚嘆不已。
跟著看夠了,想起還要出去逛大街,小春將四散的頭髮隨意挽了束起,便急急忙忙地往大門口走了出去。
時至十一月,天也有些冷了,秋風吹來讓小春縮了一下脖子,他隨即望了望兩邊街景,喜孜孜地便朝最熱鬧的那處走了過去。
勒新則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烏衣教隱於大市之中,門上並沒有掛牌匾,看起來只是間普通人家,出了烏衣教後左右兩邊都是熱鬧喧譁的街道,東西皆集市,熱鬧非凡。
想來只有師兄才想得到把這一整個魔教放在繁華之地,所謂大隱隱於市,今日算見識了。
街旁老樹叢下,幾個擺攤的老人家湊在一起話家常,再過去些賣著的豆腐腦兒香滑細緻,還有占卜的瞎眼老伯正替人摸著骨。
小春好奇一攤一攤地看,正當看見那豆腐西施挽著袖舀起滑嫩豆腐腦時,小春肚子咕嚕地叫了聲,探探懷中卻不見荷包不見銀。
「黑衣老兄,你說你們那日重回蘇雪樓時,可有搜到什麼東西,像是包袱之類、元寶銀票等等的啊?」小春從谷裡帶出來的家當全扔在蘇雪樓里了,都怪那日雲傾拉他拉得太急,害他連行囊都還來不及拿就去綠柳山莊了。
「回八爺,沒有。」勒新說,聲音簡直可以和刺骨寒風比冷。
「沒有?難道是雲傾拿走了?」包袱里至少也有上萬兩,雲傾拿他那些東西是要幹嘛?
「不怕。」小春笑了笑,彎下腰有靴子內側挖呀挖地,挖出了些許碎銀和五張通寶號百兩銀票,「幸好我還藏了些在身上,否則別說豆腐腦,連豆腐渣都吃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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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在街口轉角這個豆腐攤坐下,笑顏如花的豆腐西施立刻招呼了過來,端來兩碗熱呼呼的豆腐腦。
「黑衣老兄,一起用吧!」小春朝身後立得像跟柱子似動也不懂的勒新如此說。
「屬下不敢造次。」 勒新說。
「唉,造什麼次,不過就是吃碗豆腐腦。」既然勒新不願,小春也就沒勉強。他逕自享用著冷天裡熱乎乎的熱品,渾身都暖了起來。
正當小春滿心歡喜地用食時,咯噠咯噠地,有輛馬車在對街停了下來,跟著沒片刻便是一陣嘈雜,還有女子哭泣之聲傳來。
小春可好奇了,給了碎銀後他立刻就往對街眾人圍觀處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