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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都怎麼了?」柳馭風覺得奇怪伸手拉住一個宮女問她,「你認識我嗎?」
那宮女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轉身就走了。
「怎麼連我都不認得?難道是新選進宮的?」柳馭風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往前走。沒走幾步終於看到了一堆熟人。端壑太后、皇上、寧妃……咦,怎麼月蓉、香兒也來了?這皇宮怎麼回事?怎麼什麼人都來了?不僅是風月樓,還有倚香院、小樓聽雨……他所有光顧過的青樓認識的姑娘都來了。就連他平日喜歡品茶喝酒的酒肆的跑堂掌柜也來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圍坐在一起,相談甚歡。柳馭風越看越覺得奇怪,忍不住走過去隨便拉了個熟人輕聲問他,「這是怎麼了?你們怎麼都來了?」
那人笑嘻嘻地反問,「我們為什麼不能來?」
這裡不是皇宮內院嗎?不是應該禁衛森嚴?怎麼什麼閒雜人都能進來?柳馭風覺得奇怪,忍不住又問,「你知道中間坐的那人是誰嗎?」
「皇上和太后呀。」
「那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有皇上太后的地方當然是皇宮了。」
「你不是江月樓跑堂的夥計嗎?怎麼跑到這裡來坐著吃酒了?」柳馭風大吃一驚,覺得眼前發生的事匪疑所思。
那人聽了極為不耐煩,「我愛到哪裡吃酒是我的事。我又不認識你,你憑什麼管我?」
「你不認識我?」柳馭風指著自己大驚失色,「你連我也不認識?」
那人伸手推他,「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事情嚴重了。柳馭風也顧不得這裡是什麼地方,顧不得是不是當著皇上太后的面。趕緊拉起一個熟人就問,「你認不認識我?」
那人頭也不抬的回了句,「不認識。」
「不可能,不可能。」
柳馭風不死心又拉了別人來問。可惜無論他問誰得到的結論都是一樣,沒人認識他。最後他想起不久之前他還在月蓉房裡喝酒,她一定認得他。於是趕緊跑過去問她,「月蓉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月蓉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我不知道你是誰。」
「你也不認識我了?」柳馭風忍不住退了幾步,整個人大受打擊。
月蓉的聲音帶著笑意又傳了過來,「我不知道你是誰,那你知不知道你是誰?」
「我當然知道我是誰。」柳馭風立刻反駁她。
「你是誰呀?」
「我是,我是……」突然之間那個熟悉的名字怎麼也跳不出自己的腦子,柳馭風張著嘴硬是說不出來。
四周的人開始哈哈大笑。
「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快說快說你是誰?」
……
柳馭風只覺得腦子痛得幾乎裂開來。實在不願意在這奇怪的地方多待一刻,轉過身就逃了出去。*非 凡*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不遠處有個人站在九曲橋上看錦鯉。柳馭風想也不想就往那人身邊跑過去。
「姐夫,你認得我嗎?」
賀仲廷轉頭看著他,臉上帶著溫柔微笑,和剛才那些人的笑完全不同。柳馭風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忍不住伸手將那人緊緊抱在懷裡,低頭聞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香氣味。果然聽到賀仲廷輕聲地說,「我當然認得你。你是我的玉郎呀。」
是了,原來我是柳玉郎!柳馭風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正準備好好享受這得來不易的舒心安寧。突然懷裡一輕,剛才被他緊緊抱著的人如同一陣輕煙,瞬間沒了人影。
「姐夫?」
柳馭風睜開眼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急得大叫起來。可是哪裡也不見賀仲廷的身影。他發了瘋般的四處尋找,「仲廷,仲廷!」
……
「少爺,你醒了嗎?」
柳馭風從稀奇古怪的夢裡醒了過來,宿醉過後有些頭痛。
睜開眼睛四周看了一圈,這裡不是賀仲廷的房間。這裡明明是他自己的房間,可是昨天晚上,他明明記得自己跑到賀仲廷那裡和他胡天胡地胡鬧了一整晚,怎麼現在居然在自己房裡?難道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做夢?
「少爺,你要起來嗎?」
「什麼時辰了?」
「已經下午了。將軍臨走的時候吩咐好好照顧你,說你酒醉之後可能會頭痛,醒酒湯還在廚房熱著,我去給你端來。」
「等一下。」柳馭風突然聽出了些不對。
「已經下午了?」
「是。」
「我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差不多。」
「將軍臨走?他走到哪裡去了?」
小廝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少爺你真是醉糊塗了。將軍已經奉旨出了京城了呀?一大早就走了。」
「你說什麼?」柳馭風從床上跳了起來,「他,他走了?一大早就走了?」
好你個賀仲廷。居然敢就這樣扔下他一個人跑掉,連聲招呼都不打。他是不是以為把他扔回自己床上就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或者把一切推給宿醉,他就什麼都不記得?這個人到底是天真還是薄情啊?
柳馭風匆忙穿上衣服,牽了馬直奔城門而去。
等他跑到城門口,天色已近黃昏。來往行人熙熙攘攘,可惜哪裡還有賀仲廷的蹤影?他一大清早就帶著兵馬走了。一大清早就走了,現在已經走了快一天了,他還到哪裡去追?更何況追到了又能怎麼樣?他要對賀仲廷說些什麼?難道他早就忘記了,當初招惹這個外冷內熱的姐夫的初衷只是一時好玩逗弄一下罷了。
明明給自己設定了不可以逾越的界線,怎麼在喝醉聽到他要即刻啟程之後全體失了冷靜,居然和他廝混到了床上?還嘗到了神魂顛倒、銷魂蝕骨的絕妙滋味。誘得他一嘗再嘗,恨不得將那個人生吞活剝吞進肚子裡。
現在天時地利,賀仲廷被派到鳥不生蛋的地方去打仗。他也用不著煩惱以後要怎麼辦?他這個極有自知之明的姐夫早已經替他想好了退路。把他送回自己房間,裝出一切都沒發生過。這對兩個人都是最簡單也是最舒服的解決方案。反正兩人現在隔著千山萬水,沒了同時醒在一張床上的尷尬。等時間久了,你不提我不提,自然就淡了下去。
明明一切都照著柳馭風最有利的方向發展,仔細想想真是老天都要忌妒的好運氣。吃干抹淨裝沒事。賀仲廷繼續做他冷麵人,他柳馭風繼續做他的風流才子。兩全其美多省事?可是偏偏心裡就是有說不出的彆扭難受。
柳馭風也不知道在城門口站了多久,直到聽到有人叫著他名字由遠及近的跑來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舅少爺,回府吧!你一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柳馭風一看來人頓時開心起來,「賀安,你一直跟著賀將軍,你沒走是不是他也沒走?」
賀安神色如常地搖了搖頭,「將軍這回讓我留在京城辦點事,等事情辦好我再去找他。他一大清早就出發了。君命不可違,怎麼能拖延?」
柳馭風空歡喜一場,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一揮馬鞭跑了出去,「回府。」
賀安騎著馬跟在他後面,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微笑。
賀仲廷離京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柳馭風不耐酷暑大病了一場。突然之間他想起許多和賀仲廷以前的往事。從初次相遇開始,他一直對這個姐夫無甚好感。賀仲廷性格耿直為人嚴肅,他輕浮自負不喜拘束,兩人一個如水一個似油,自然不能相融。
誰知道世事無絕對,居然莫名其妙就攪和到床上去了。一夜風流的味道也讓他念念不忘,竟有些丟不開手的感覺。他身體一向很好難得生病。一旦病下來卻覺得比平時軟弱許多,份外難受。
以前他也生過一次重病,那時他姐姐剛去世不久。他失去最後一個親人,心裡對賀仲廷恨之入骨。要不是他一直拖著不肯娶他姐姐,她又哪裡會憂鬱成病,以至喪命?他心裡又悲痛又怨恨病了一場。迷迷糊糊中一直有人細心照顧他,軟言溫語體貼周到。醒過來見到賀仲廷坐在自己床前,人瘦了一圈。
賀仲廷說了什麼他早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他一醒過來就對他冷嘲熱諷,態度比賀仲廷平日還要拒人千里之外,然後那個人臉上的微笑漸漸淡了,直到最後一言未發默默離開。很少見賀仲廷笑,笑容帶著溫柔欣慰讓人如沐春風,卻被他三言兩語說得稍縱即逝。
他在賀府住了這麼久,後來幾乎不會見過他再露笑顏。一個人也不知道心裡要悲傷絕望成什麼樣子,才會連一絲笑容也沒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到這些柳馭風心裡居然有些酸酸的疼痛。他慣於風月場所尋歡作樂,也不是沒遇上過身世可憐命運坎坷的女子。最多也就賞些銀子了事。這些莫名情緒在他心裡倒是初次浮現,頗覺奇妙。
等他病好了出門,再去平日常去的青樓jì院。竟有些「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覺。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不能盡興。吟詩唱曲偶爾為之,卻再也沒有在外留宿。以前賀仲廷想管他都管不住,現在他人離了京,柳馭風卻比任何時候還要聽話收斂。有時候甚至連門都不出,乖乖在家看書。旁人都不明白還以為他中了什麼邪,花中嬌客居然修身養性起來。
他沒事的時候會經跑到賀仲廷的房間,那裡早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絲毫沒有那晚的荒唐yín靡。可惜賀仲廷床上的風情卻如刀刻斧鑿一般深深印在他的腦子裡。誰讓他過目不忘的本領?可惜想得吃不得,更叫他難受。想躲得遠遠的不去想他,偏偏又捨不得放棄。只好把賀仲廷的書房占為己有。那裡處處可覓那人的氣息,卻不至讓人想得太歪,勉強還能把持得住。
那天他正在書房看書,賀安突然過來請安。
「舅少爺,將軍臨行前托我辦的事我已經辦好了。現在還請舅少爺和我同去看看滿不滿意,我好對將軍有個交待。」
「姐夫托你辦什麼事?為什麼要我去?」柳馭風放下手裡的書覺得奇怪。
「將軍說舅少爺快二十已經成年了,老是住在府里也不方便。所以吩咐在下給舅少爺找房子……」
「你說什麼?」沒等賀安說完,柳馭風已經跳了起來。顫著手指指著他,「你再說一遍。」
「將軍說舅少爺快二十了……」
「你就說賀仲廷叫你辦什麼事?」
「賀將軍吩咐我給舅少爺找房子置田產,我已經辦好了。就等著舅少爺過去看看滿不滿意。」
「我不滿意。」柳馭風大發雷霆,把剛才看的書狠狠摔到地上。氣得在書房裡走來走去,生怕一停下來就衝動得要把這書房給拆了。想了想又覺得還是要把話聽完再說。
「他交待你幹什麼了你都說出來,別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浪費力氣。」
「是。將軍說,知道舅少爺嫌府里侍候的人長得不順眼。新府里的人要我親自挑好了,由著您過了目再決定要不要留下。」
「好,很好。」柳馭風越聽越生氣,不住冷笑,「還有呢?」
「將軍說你常去風月場所總是不大好。如果實在喜歡可以把人贖出來送到新府里,也就一句話的事。還叫您不用擔心銀子,新府里的吃穿用度一律由將軍府里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