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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怕辛苦。」柳馭風滿心不屑,言帶譏諷。
「將軍的確是不怕辛苦。」賀安看了柳馭風一眼,「他剛回府就命我找你,連杯茶也沒顧得上喝。」
「我早就知道他看我不順眼,哪能容我在風月樓里風流快活?」柳馭風冷冷一笑,一張俊容冷意一片,月蓉說他郎心如鐵,此時看來真是一點不差,冰冷無情極為駭人。
「其實……」
「到了。」到了門口,柳馭風翻身下馬,把馬鞭扔給賀安,板著臉走了進去。
一路上遇到的僕人小廝看見他都急忙說,「舅少爺回來了,將軍在書房等你。」
「知道了。」
穿過前廳繞過花園,走到賀仲廷住的園子,果然看到他的書房亮著燭火。
伸手敲了敲門,裡面傳來賀仲廷的聲音,「進來。」
「姐夫你找我?」
賀仲廷雖然身為武將,但是不著戎甲的時候卻顯得相當斯文。與一般武將不同,他雖然武藝超群,但是長得卻不壯碩,相反他身材修長,長相也頗為英俊。只是一天到晚板著臉不喜歡說話,看起來十分老沉。
看到柳馭風進來,賀仲廷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讓他坐下,「我不在的幾天,你書讀得怎麼樣了?」
「四書、五經、周易、歸藏、春秋……全部都讀熟了。」柳馭風懶洋洋地回答。
「那你背給我聽聽。」
大半夜的居然要考他功課。這個賀仲廷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可幹了!柳馭風冷哼一聲,然後清了清嗓子開始一段一段的背書。
賀仲廷面無表情地聽著他背,手指一頁一頁的翻著書查看他背的對不對,偶爾還要打斷他,考問他意思。
柳馭風真是被他折磨得怒火中燒,可是一看他一本正經,板著臉嚴肅的樣子也不敢太過違抗,只盼著他趕快問完好放他回去休息。
等他又是背又是解釋搞了半天,天都快亮了。這個連夜趕回來的男人不困,柳馭風卻是困得連連打呵欠。
「姐夫你問完了沒有?」
賀仲廷點點頭合上書本,「你困了?」
「廢話。天都快亮了我能不困嗎?」柳馭風咬牙切齒地說,「你難道是鐵打的,趕了一夜路回來就一點也不累?」
賀仲廷看著他不說話。目光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絲毫看不懂他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困了,就……」
「終於可以睡了。」不等賀仲廷說完,柳馭風就站起來迫不及待的準備回房休息。
「你困了就再以『見善無不及』為題寫一篇文章出來,然後就可以去休息了。」
「你有完沒完?」柳馭風哭笑不得,「天都快亮了,你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你寫完就可以房間睡覺了。」賀仲廷的樣子絲毫不像開玩笑,他甚至打開紙張,親手替柳馭風研墨。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去風月樓,不過我柳馭風天生就是這副風流的德性。你要是實在看不過眼就把我趕出去好了,何必這樣惡整我?堂堂賀將軍難道就是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嗎?」柳馭風忍無可忍大發脾氣。
「我什麼時候要趕你出去了?」賀仲廷研好墨看著他,表情依舊平靜如昔,絲毫看不出喜怒,「你寫好文章自然就可以回房間休息。」
柳馭風氣呼呼的拿起筆,只寫了「見善無不及」五個字,可是他越寫越覺得怒火直衝頭頂,「啪」的一聲放下筆,「我不寫。」
「你實在不想寫就回去吧。」
柳馭風看了賀仲廷一眼,雖然他表情嚴肅如昔,可是就怎麼也壓不下心中這口惡氣,哼了一聲拔腿就走。
賀仲廷安靜地坐在書房裡從頭到尾表情絲毫不曾變過,只是在聽到柳馭風用力關上書房門的時候才抬頭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這個偽君子,卑鄙小人。」柳馭風氣極敗壞的回到房間,連鞋子都沒脫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老媽子在門口敲門叫他起來吃飯,他肯定還要繼續睡下去。
「舅少爺,將軍叫你去前廳吃飯。」
「知道了。」柳馭風一邊洗漱一邊上下打量進進出出,端水侍候的僕人,心中暗罵賀仲廷混帳。
別人家的丫環傭人都是挑賞心悅目的,這個賀仲廷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家裡的僕人一個比一個難看。要麼老,要麼丑,要麼又老又丑。柳馭風是什麼人?脂粉堆里軟玉溫香抱滿懷的主。現在卻偏偏被逼著成天對著一張張倒足胃口的面孔,這樣非人的折磨真是除了賀仲廷沒人想得出來。
到了前廳賀仲廷已經坐在那裡,見他來了,吩咐開飯。
菜色幾乎全是柳馭風喜歡的口味。只可惜同桌吃飯的人也好,旁邊侍候的人也罷,儘是些讓人倒胃口的,柳馭風只胡亂扒了兩口飯就放了筷子。
「吃這麼少,飯菜不合胃口?」
「飽了。」
「身體不舒服?」
「真是難得。原來姐夫還會關心我的身體好不好。昨天晚上早些放我回去睡覺也不至害我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柳馭風話中帶刺。
賀仲廷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瞼淡淡地說,「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下午在家好好休息吧,別亂跑了。」
「有姐夫在我哪裡還敢亂跑。」柳馭風站起身往房間走,「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看他走得遠了,賀仲廷放下筷子,「賀安,你去把上次皇上賞給我的雪蓮晶露拿給舅少爺吃。」
賀安神情複雜地看了賀仲廷一眼,「那個東西十分罕有,皇上總共才賞了將軍一瓶,是上好的靈藥。將軍奔波勞累,戎馬征戰,萬一……」
賀仲廷揮了揮手,「別說了,拿去給他。」
「是。」
第二章
柳馭風回到房間又無事可做,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他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困獸,越是沒辦法出去越是想出去,越是想出去越是無聊。
過了一會兒聽見有人敲門。
「舅少爺,將軍叫我拿東西給你。」
賀安捧著一個小瓶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
賀安是賀仲廷的奴才,柳馭風看到他就像看到了那個木頭做成的嚴肅主子。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
「扔桌上吧。」
「這瓶是雪蓮晶露,是皇上特意賞給將軍的靈藥。十分珍貴,舅少爺你一定要收好。」
「靈藥?」柳馭風斜眼看了眼手裡的小瓶子,「這種東西有什麼珍貴的?你要你拿去好了。」
賀安趕緊搖頭,「這是將軍送給舅少爺的,東西太過珍貴,賀安不敢。」
柳馭風不以為然把瓶子扔回桌上,沖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賀安退到門口,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舅少爺真要收好。這可是能續命生肌的靈藥。」
越聽賀安說得珍貴,柳馭風越是不以為然。他心裡十分討厭那個一本正經的姐夫。連同他的下人,他送的東西也一併不喜。本來想隨手扔了算了,可是又一想,賀安把這瓶東西說得這樣寶貝,他要是扔在將軍府里,保不齊他還會撿了回去。倒不如隨便到大街上找個人送了,他就算心疼也要不回來。
一想到這裡,柳馭風頓時神采飛揚,覺得這實在是個絕妙的好主意。
「來人,給我備馬,我要出去。」
柳馭風騎著馬在街上晃了大半天。賀安像個影子似的跟著他。
有這樣一個殺風景的尾巴,柳馭風自然不可能去尋歡作樂。更何況他本意也不是要出去風流快活。走到城裡最大的一家酒樓「金玉樓」時,裡面傳來陣陣香味勾起了柳馭風的胃口。
他中午飯幾乎沒吃,此時正好肚子餓,於是叫賀安栓好馬索性進酒樓大吃大喝一番。
此時正值午飯時間,金玉樓里人山人海。不過柳馭風誰不認識?且不說他是賀將軍的小舅子,光是他風流才子的名聲也是在京城裡人人津津樂道的。
「柳公子,樓上雅間請。」
柳馭風微笑著上樓挑了個臨江的好位置坐下。點了金玉樓里幾個招牌菜還沒來得及吃,突然有個錦衣公子掀開帘子走了進來。
「敢問閣下可是人稱玉郎的柳馭風柳公子?」錦衣公子相貌俊美,只是眼睛裡流露出一股風流邪氣讓柳馭風生出一股同道中人的親近感。
「在下正是柳馭風。」
「在下姓安,安子慕。」安子慕沖他抱拳行禮,「久聞柳玉郎柳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安兄客氣了。」柳馭風也沖他回了一禮,「不知找我何事?」
「哦,我早就聽人說過京城有個柳玉郎是花中君子,紅粉知己遍布各大青樓jì院。在下自認對美人也頗有研究,所以想結識柳兄。」
「好說好說。安兄如果不嫌棄,我剛點了幾個小菜,我們邊喝邊聊?」
「慡快。」安子慕也不客氣在柳馭風對面坐了下來。
這兩個人均是流戀花叢的高手,均是抱著風流不下流的處事態度,幾句話一說就生出相見恨晚知己的感覺。
「柳兄,我覺得這尋芳的妙處在一個偷字。你想呀,掩人耳目、偷偷摸摸、欲拒還迎……竊玉偷香這滋味是何等的美妙,簡直令人回味無窮。」
「聽安兄這麼一說,想必你倒是個竊玉偷香的高手了?」
安子慕哈哈大笑,隨後壓低聲音道,「不瞞柳兄,我的確是個採花賊。」
「哦?安兄如果是採花賊怎麼不見告示抓你?」
「非也非也。這偷也是要講手段的。那些不入流的人才會想著用什麼暗香迷藥。光把人迷昏在床上胡搞一番有什麼意思?這偷是要講境界的。」
聽他講得一本正經,柳馭風不由來了興致,「此話怎講?」
「偷分幾種。一種是食宿無依只為里腹之用,是為下品;一種俠義英勇為劫富濟貧,是為中品;一種為我剛才說的竊玉偷香是為上品。你想呀就算珍貴如和氏壁,也不過是一件死物。又怎麼能比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香艷滋味。可是這偷香卻不能只為一時yín欲,男歡女愛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怎麼能只是自己快活卻讓對方難受?偷香若是只為yín人,那就落了俗是下下品。偷香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偷心。這才是風流,才可稱上品。」
柳馭風聽了連連點頭。他自己就是風月場裡的慣客,這些調調也是他自己常說的。
「英雄所見略同。來來來,安兄,我們再干一杯。」
安子慕同他幹了一杯之後又繼續說道,「只是這竊玉偷香卻不能入了下流。若是隨些下流手段雅事反而不美。所以這竊玉偷香要偷要竊的說到底是一顆美人心。」
「美人心?」
「不錯,正是美人心。柳兄你想若你偷得了美人心,那美人自然乖乖的投懷送抱,這滋味可不比迷昏了捉條死魚有趣百倍?」
「說得真妙。」柳馭見哈哈大笑,「安兄果然是花中高手,見解獨道。」
兩人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安兄你不是京城人氏,怎麼會跑到京城來?是不是看上了京城裡哪朵待摘之花?」
安子慕點了點頭邪笑出聲,「不瞞柳兄,的確如此。不久之前我在揚州富春樓里見到一個白衣少年,相貌俊美,楚腰一握。那個風姿令我砰然心動,他騎著馬一回頭,風吹得他秀風微亂,明眸秋水媚眼如絲,真是風情萬種。所以我不遠千里一直追著他到了京城。還打聽到他是禮部侍郎的小兒子,駱念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