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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只知道你嘴甜討人喜歡,現在看來原來還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我要好好賞你。」
「能賠著太后盡情觀賞這滿園春色,對玉郎面言已經是最好的獎賞,不敢再求其它賞賜。」
「怪不得整個京城的姑娘都被你迷得團團轉,這張嘴真是會說話。不賞你只怕不僅是京城裡的姑娘,連我身邊的侍候丫頭也會在心裡暗罵我這個老人家小氣。」端睿太后說到這裡指了指一直端坐著的賀仲廷,「你要好好跟他學學。」
「臣不會。」
端睿太后連連搖頭。
「姐夫性格耿直,皇上和太后不也正是喜歡他這樣嗎?這世上已經有了一個柳玉郎討皇太后高興,又何必多一個油嘴滑舌的『賀玉郎』,少一個保家衛國的『賀仲廷』呢?」
「你對姐夫倒是貼心。」
「不及姐夫對我萬分之一。」柳馭風似笑非笑地瞄了身邊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伸手撿了一片落在他頭髮上的花瓣遞到他手上,「掉頭髮上了。」
他的動作自然之中透著一絲親昵,賀仲廷渾身的神經都繃得緊緊幾乎僵硬,只覺得手裡握著的不是一片花瓣,而是一塊燙手的熱炭,掌心被那薄薄一片幾乎燙穿,熱得滿手濕汗。
園子裡氣氛融洽。除了賀仲廷之外每個人都輕鬆愉快。柳馭風偶爾回頭找他說話也是一副胸無芥蒂的神情,禮貌周道又帶著一絲親近。
賀仲廷明明知道柳馭風在撒謊,卻根本無法拆穿他。甚至明明知道一切不過是柳馭風在演戲卻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一直到夜色將近端睿太后才因為身體睏乏放他們兩個回府,也賞了柳馭風許多寶貝。賀仲廷和柳馭風一前一後騎著馬慢慢走。
柳馭風突然叫住他,「姐夫,我今天在皇太后面前說的話……」
賀仲廷心裡一驚急忙打斷他,「我知道你是為了逗皇太后高興說謊騙她。」他心裡急說話快,聽起來硬梆梆帶著幾分狠意。
「誰說我撒謊?」柳馭風勾著嘴角看著他,既邪魅又風流,說不出的動人,「我哪裡敢在皇太后面前撒謊?姐夫你想害我欺君啊?」
「我沒有。」
「那你是相信我說的是真話了?」
賀仲廷一愣看著他,過了許久面無表情的轉過頭,「我不知道。」
「你管我全是為我好,我以後不再頂撞你了。」柳馭風慢悠悠地說,「那天你叫我寫『見善無不及』我生氣走了。後來想想自己真是不太懂事,姐夫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早已經官職在身,保家衛國。我卻整天只知道玩樂。自己不思進取,也不能怪姐夫討厭我。」
賀仲廷看著他,心裡苦笑不已。我怎麼會討厭你?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你不用活得像我一樣。」
「我自然沒本事像姐夫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馭風勾起嘴角看著他,「那你是什麼意思?」
賀仲廷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過了許久輕輕嘆了口氣,「你就這樣很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何必像我這樣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苦楚,以及不能說出口的……
「這樣真的很好?天天泡在歡場青樓里也不要緊?」
「你……」賀仲廷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柳馭風輕笑出聲,「我說笑呢,姐夫。你的心思我明白。」
這陣子柳馭風的確乖了不少。不怎麼到外面瞎逛。賀仲廷只要他留在家裡就好,至於原因他哪裡敢想。他巴不得天天這樣,柳馭風不去眠花宿柳,安安心心留在家裡吃飯。見了他臉上也沒有厭氣不耐煩,偶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帶著笑意。
只是……
他的心思!他的心事……他怎麼可能讓柳馭風知道他的心思,他不可告人的骯髒心事?可是柳馭風說出這番話來,他是做夢也想像不到。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憂,心裡反而空蕩蕩的一陣難受。
柳馭風見他半天不說話,不由調轉馬頭走到他身邊,「怎麼了?我說錯話了?」
賀仲廷搖搖頭,月光照在柳馭風如玉容顏上襯得他越發俊秀,不似人間。真恨不得就這樣和他騎著馬漫步月下,天涯海角一直走下去。
一陣風吹過,春寒露重夜涼如水,柳馭風衣裳單薄……
「起風了,快回府吧。」說完一揚鞭率先奔了出去。
柳馭風看著他的背影極為不解自言自語,「如此良辰如此夜,月下漫步這麼詩情畫意,他跑個什麼勁啊?這世上不解風情的人加在一塊也不及一個賀仲廷掃興。」
自從皇宮回來,柳馭風似乎像變了一個人。對賀仲廷不再像以前那樣能躲則躲,有時候甚至會主動親近問候。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賀仲廷有些措手不及。
他自然是不希望柳馭風討厭他。但是,他心裡懷著不敢對人講的天大秘密。以前柳馭風和他走得遠自然對他的心事無法窺視。現在柳馭風有事沒事總用耐人尋味的目光審視地看著他,這讓他膽顫心驚。打仗的時候面對再大的危險也不會皺一記眉,從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可是面對柳馭風那雙似乎什麼都能看透的雙眸,他直覺地想逃。
以前柳馭風恨他討厭他一見他就逃,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現在柳馭風有意無意地親近,他卻比原來更加煩燥難受。賀仲廷並非不想和柳馭風親近,只是他害怕太過親近了萬一被柳馭風發現了什麼,到時候萬一更恨他更討厭他,甚至看不起他或者逃得更遠。想親近又不敢親近,這樣矛盾反覆怎麼不叫他更加心煩意亂?
偏偏這段時間邊境和平安定,邊陲小國接二連三送來朝貢。甚至派來使者學習交流,示好之心不言自明。害得他就算想逃也無處可逃。
這樣過了兩三月,天氣漸漸轉熱。
一清早賀仲廷在花園裡練劍。他自幼習武體質比常人好得多,從來不懼嚴寒酷熱。
大雪天穿著單衣也不覺得冷,三伏天即使練了一陣子劍也不會出什麼汗,下人備著的絲巾他幾乎用不著,只用白布擦拭寶劍。
「姐夫好興致,大清早就跑來練劍。」突然一個聲音傳來,賀仲廷手一顫絲巾差點掉了下去。
轉頭果然看到柳馭風站在花園門口看著他,神情極為不悅。
「昨天夜裡熱得要死,我迷迷糊糊到半夜才睡著,一大清早就聽到姐夫練劍的聲音,真是擾人清夢。」
柳馭風生於冬季,是個異常怕熱的人。每到酷暑就食欲不振,成天無精打采。賀仲廷請了大夫配了藥方服用也不管用。原本那個雪蓮晶露是個難得的好物,可惜柳馭風不領情轉手送了人,害得現在吃苦。
他住的院子本來離賀仲廷練劍的花園還有些距離,因為天氣轉熱他夜裡睡不著,這花園旁邊的屋子靠水塘近,涼快,所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搬過來住。
賀仲廷這幾天心緒不寧,一時之間忘記了這個。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心生內疚,「我這就走,你再睡吧。」
柳馭風氣呼呼往石凳上一坐,「都被你吵醒了,哪裡還睡得著?」
「睡不著那就去前廳吃早飯。等吃了早飯再睡。」賀仲廷生活極為規律,每次醒了就絕不躺在床上,更不要說什麼吃了飯再回去睡個回籠覺這種事。可惜對著柳馭風一向的原則全都化了零,居然還主動讓他回去補眠。
柳馭風擺了擺手,「夜裡睡得不好,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
「吃了飯請個大夫回來看看。」
「沒病沒痛的請什麼大夫?不用。」
賀仲廷也沒勉強他,心裡卻想著要是下次皇上再有賞賜的時候,他要想法子再去討一瓶雪蓮晶露回來,說什麼也要讓柳馭風吃下去。
他正想得出神,卻不捉防柳馭風已經湊到他跟前,「咦,姐夫你練了這麼久的劍怎麼一滴汗也不出?」
面前的人氣息清雅,連滴下的汗水都似乎帶著一股誘人的清慡男人體味。再加上突然放大的一張俊容,賀仲廷一時之間如同被人點了周身穴道連動也不會動了。又覺得有一股無名之火騰的冒了起來,燒得他渾身發燙。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難道姐夫居然長了一身絕世美人的肌膚?這可真是本朝最大的趣事。」柳馭風越湊越近,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一股誘人的魅惑,「哎呀,原來我看錯了。姐夫也怕熱,額頭上也全是汗珠子。」
「別胡鬧。」賀仲廷轉過身不著痕跡退了一步,以疾聲喝斥掩飾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
「只是開開玩笑,姐夫你幹什麼氣得臉都紅了?」柳馭風坐回凳子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說完慢悠悠的轉回房間裡補覺。
賀仲廷看著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戒備森嚴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額頭間居然出了一層汗。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出的冷汗,還是因為柳馭風靠過來時身體發熱的情動。
柳馭風轉回房間,一想到剛才賀仲廷被他逗弄得面色潮紅卻還硬撐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幾乎大笑出聲。
自從那天他心血來潮無意識破賀仲廷對他的心意之後,對於這個人前道貌岸然人後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的姐夫,他是越逗越覺得有意思,如同貓戲老鼠一般竟有些丟不開手了。
柳馭風長得風流倜儻身邊向來不缺燕瘦環肥各種各樣的美人,像賀仲廷這類的卻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那人長年練武卻沒長得五大三粗,反而身材修長,甚至還有幾分纖瘦。著上一襲青衫,倒也稱得玉樹臨風。
剛才在花園裡看他舞劍,劍凌厲輕靈,英氣逼人。可那纖長細腰卻軟得不可思議,各種極詭異困難的動作都能做得行雲流水。一雙筆直的雙腿長而有力,真是越看越覺得順眼。連那整天皺眉的嚴肅表情也成了另類誘惑。
特別是他藉機會靠近時,從賀仲廷身上傳來的味道讓他大為順,一種類似雨後森林糙地般清新慡快的味道,淡雅卻又帶著一絲誘人的魅惑。真是沒想到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大木頭、硬石頭原來還有這樣的風情。
想到這裡柳馭風不禁苑爾,可惜賀仲廷即便有萬千風情,他卻做不成那解語之人。他雖然有意戲弄賀仲廷卻從沒想過真要和他如何親近。
柳玉郎貌似宋玉處處多情卻也絕情。對著每一個和他親近的人他都不曾投入真心。不是他不想真心,只是他早已經習慣人人追隨左右,不等他要就急著獻上真情。一樣東西若是得的太容易了,便不會珍惜。,若是得的多了,便會麻木不值錢。
他遊戲人間輕鬆自在哪裡會捨得將自己綁在哪一個人的身邊?他身邊的人哪一個不知道他的性子脾氣?柳馭風也從不掩飾這一點,無論是誰想得到柳郎專情那還是早早散了吧。
柳馭風縱橫風月場早就練就了一雙慧眼,什麼人能碰什麼人不能碰一看便知。所以他身邊的紅粉一個比一個善解人意,即便有吃味也只要他隨意哄哄,也就你抬手我低頭的過去了,並非死纏爛打的類型。
可這賀仲廷他惹得卻碰不得。且不說此人的身份地位,單說賀仲廷的武功,一朝翻臉他還能有命在嗎?只怕他連賀仲廷的一個小手指也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