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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厭煩的瞧著他,正要抬手將他拂開,便聽身後季蕭急急地道,“晉和,別,阿川哥說的對,鬧出人命是很麻煩的,”他一邊說一邊快步上前扯著沈淮的袖子將他拖到邊上小聲道,“你是跟在平王身邊的,如今初來乍到在平陽縣,不過兩日就鬧出人命來,到時候有嘴說不清,莫要因此耽擱了你的前程。”

    沈淮低頭望著季蕭的瞳仁,見裡頭一整個都是自己,心裡便飄蕩滿足起來。其他人算些什麼,他的阿蕭可是全心全意為著自己著想的。

    因此他假意拉下季蕭扯住他衣袖的手,實則是捏了捏那小手,並笑道,“好吧,都聽阿蕭的。”

    這話曖昧不明,季蕭被沈淮專注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如何舉止,連忙像是被針扎了一般收回自己的手。

    而巷尾深處此時匆匆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視線望去,一定歪歪戴著的官帽從拐角處頂了出來。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叫苦不迭的往這邊跑來。

    陳江川見了來人,緊著迎了上去,不等到人眼前,卻見院牆後頭跳出一名青衣男子,將縣老爺給扯到了一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第20章 哇,回憶

    平陽縣縣令今年四十有五,正是平陽縣本地人。平陽縣這小地方素來安安穩穩,沒災沒難。熟料孫劉這廝會趕巧於平王在時給平王身邊的人抓個正著。以至孫牛氏這會兒鬧出的笑話更是讓他渾身膽顫。

    平頭百姓他不是一個個都叫得出名字,可那中間站著的滿臉怒容的氣盛年輕人,不是平王又是哪個?

    他正要高呼出聲,卻不想被一憑空冒出來的男子揪到一邊,嚴聲厲色的叮囑了他一番。

    不可將平王的身份暴露出來?

    縣太爺茫茫然的看向沈淮,見他眸色銳利,立刻將自己的那些疑問給壓去了心底。

    管他是為了什麼,此刻安撫好這位爺是打緊。縣太爺顛顛的搓手到了沈淮面前,笑容諂媚的道,“爺,您瞧,什麼風將您吹到了這裡?”

    原見了他而來了精神的孫牛氏見狀心頭立刻涼了十二分,能讓這平陽縣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如此低聲下氣,面前這個面嫩後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沈淮卻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他兀自拉住季蕭的手,帶著他往屋裡去,留下外頭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你今天惹出的禍患,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包庇不了你!要說孫劉前頭還有點兒活路,如今你卻是看看要去求誰吧!”縣太爺恨鐵不成鋼的抬腳要踹孫牛氏一腳,可礙於周圍十數雙窺視的目光,只得恨恨的放下腳,壓低聲音罵道。

    陳江川見狀上前,拱手問道,“大人,如何處置孫牛氏?”

    縣太爺猛一甩衣袖,扭頭道,“帶回大牢候審!”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孫劉還是孫牛氏的處置,俱是成為了縣太爺表現自己的最後機會,成或不成都只剩沈淮的一句話。

    季蕭給沈淮拉到屋裡,既是茫然又是擔憂,“縣太爺那兒……”

    沈淮背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又聽季蕭在他背後猶猶豫豫的繼續問道,“晉和,你的身份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

    他回頭,看見季蕭垂目抱著阿元,臉上的神色帶著些消沉。

    他覺得沈淮是個極好的人,可從沈淮如今的身份看來,他起碼是個官位比縣太爺高的人,這樣的人在平王面前怎麼都不會說不上話。和沈淮處的近,對自己是沒有一點兒好處的。

    然而晉和才幫自己處理了一個又一個麻煩,此時與他撇親關係,那成了什麼樣的人?

    季蕭心裡的糾結一點不落的全都鋪陳在了素淨的臉上。

    阿元緊緊地揪著季蕭的衣襟,將小臉貼在他單薄的胸口。父子兩個怎麼看怎麼可憐見的,讓沈淮忍不住走近他兩步,伸出手卻又僵了僵,忍耐著收了回來。

    不成,此時若是再讓季蕭受了驚,兩人之間剛建立起來的那點好感便會煙消雲散。

    沈淮的眉頭擰在一處,他避開季蕭的問題,反問道,“那個女人平日裡也是這般對你的?她在外頭說的那些話,你是聽得懂的,你從前也都是這麼受著的?”

    季蕭不言不語的垂頭站著,和剛才在外頭時的模樣沒有什麼兩樣。

    沈淮既是心疼又不免泛上一點兒怒氣,他知曉季蕭的生活一路過來不會容易,他的性子裡多少被欺凌的有些逆來順受。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看著季蕭給人欺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是言辭上挑剔兩句罷了,不痛不癢,我只當是沒有聽見,可若是離了這裡,我和阿元的生活便飄萍無依難以維持,”季蕭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沈淮,他的面容依舊溫和,只不過透出一絲苦澀,“諸人皆是為生活,我……”

    沈淮看著季蕭的眼睛,耳邊聽著他說話,恍然想起自己還是個稚童時,瞧見一位冷宮公主被刁奴欺凌,他雖上前阻止,卻也奶聲奶氣的訓斥了那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小女孩,“你實在沒有用,竟讓一個奴才騎到你頭上,若你自己都不知為自己出頭,那你就註定給人欺負了去!”

    那小公主嚅囁著,極輕的道,“六皇兄,你,你不明白。”

    可自己不明白的是什麼呢?年幼的淮被他的兄長牽手走在宮牆之上,巡視繁華的上京之時,忍不住問了。

    他還記得兄長寬和的笑容,哪裡像旁人嘴裡那個嗜血的惡人?

    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指著城樓下匆匆行過的百姓,“你瞧那裡,”沈淮順著皇帝所指瞧去,一個農人打扮之人被幾個潑皮圍住,面上露出十分無奈又怯弱的神色,他無力反抗,只能由著那些潑皮挑挑揀揀。太子命人尋來弓箭,將弓拉滿,弓箭應聲急射而出,從其中一個潑皮的頭頂心穿過,將他的辮子給定在了牆上。

    太子鬆了弓箭,垂眸笑看著沈淮,“阿淮,他沒有法子,很多人被人欺負都沒有法子,你的出身高貴,但他們不是,便如此刻我們站在高處,隨意將弓箭射出,他們除了被釘在牆上,沒有任何法子,”太子頓了頓,又問,“你讀書有一陣了,可讀了《晉書》?”

    “讀了,”小沈淮仰著紅撲撲的臉蛋,不知兄長為何問這個。

    “阿淮方才的話,與晉惠帝所言‘何不食肉糜’有何差別?你不知他人苦處,不能由此作人軟弱。”

    “我,我明白了,下一次有人欺負十四妹妹,我便幫她欺負回來!”小沈淮滿面鄭重。

    “不必,”太子重新牽起沈淮的手,帶著他緩步前行,他的面色冷漠聲音清寒,如冰刀划過冰面,“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是死是活,是平是順,掌握不了的便自然有人教給他們,可是阿淮你不一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你合該有最好的,你也不該和那些人一路,知道了嗎?”

    沈淮從自己的回憶里抽身,他輕嘆一口氣,上前將季蕭擁在懷裡,輕聲道,“可你,是不一樣的。”

    第21章 喔,土豪

    關了兩天沒開的小酒館重新開張。一方窗戶被木棍支愣著,窗下放著幾罈子酒,竹製的酒勺斜放在一隻乾淨的酒碗裡,悠悠飄散著陣陣酒香。

    阿元坐在木桶中的小板凳上,只露出一隻腦袋。他手裡抓著一小塊綠豆糕,細細的抿著吃,眼睛卻滴溜溜的轉著看向自己的父親。

    “爹,吃。”他對坐在一邊發呆的季蕭伸出手,上頭黏黏膩膩的沾了不少糕點碎末,這擋不住小傢伙熱情的邀請。

    季蕭給這一聲叫的回過神來,他看看阿元的手,笑著從一邊取過帕子給他擦,並道,“髒乎乎的小孩兒是誰,是不是阿元?”

    阿元皺著鼻子不太樂意的搖頭,嘴裡急急地辯駁,“不,不!”

    店鋪重新回到了正軌,阿元也似乎忘了前頭的恐懼,可說笑間季蕭卻不是全然真的高興起來。

    早上沈淮的擁抱突如其來,雖轉瞬即逝,卻依舊讓他覺得震驚糾結。季蕭因著自己對這個擁抱竟不那麼反感甚至心頭撲撲跳動而略感不安。

    晉和是很好的人,可他對自己一定不過是同情與仗義相助罷了。且不說自己的身子古怪還帶著一個孩子,就說晉和是在平王身邊侍候的,自己便不能與他走的太近。

    季蕭反覆說服自己,他又鬆開阿元的手,嘆了一口氣。

    “季老闆,”隨著一聲高呼,店門口有個華服中年男子由遠及近的走來。

    人是季蕭熟悉的,隔壁鎮上的大戶,姓錢,家裡做綢緞生意。去年在季蕭這裡買了不少酒說是拿回給族裡祭祖用,因這兒的酒好價格又不高,族裡的人也都喜歡而和季蕭有了交情。去年是說好要再訂酒的,不想今年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錢老闆,進來說話。”季蕭連忙站起來,要將一邊的小門打開。

    錢老闆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擺了擺手,“不必不必,我只是過來與季老闆說一句話,那邊我女兒還等著呢。”

    “錢老闆但說無妨。”

    錢老闆伸手在酒罈子上頭撫了撫,閉眼聞了聞酒香,模樣陶醉。而後又睜開眼對季蕭道,“去年的酒就極好,今年的酒看著也是只好不差的,我今兒個就是特意順道過來說一聲,季老闆可要將我去年就訂下來的酒留好了,可別提前賣光了。”他說著從兜里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季蕭,“這是定金,季老闆先收好了。”

    季蕭點點頭,公事公辦的將錢收下,“錢老闆你只管放心,酒我特意給你留好了的。”

    “那便好,那便好,”錢老闆笑呵呵的應和著,轉身走了。

    季蕭正要回原位坐著,王婆子的面孔從窗口前一晃而至,她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極客氣的對季蕭道,“季老闆,生意很好啊,外頭的熱鬧你不去瞧瞧?你若是想去,阿元我幫你看著便是了。”

    季蕭從未在王婆子這兒得到過好臉色,難免受寵若驚,“謝,謝過王嬸,我就不去了,”

    “要我說還是該去看看,”王婆子直愣愣的杵在窗口,語氣得意又閒適,“孫劉哪一家狗東西這會兒正在街上巡遊呢,嗬,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孫劉不僅給砍了手,拔了舌,連那身下的二兩肉都給挖了個乾乾淨淨,這會兒與孫牛氏抱在馬車上哭呢,要我說,她們這對母子,橫行霸道這麼些年,也是得了報應!”

    王婆子說著似乎又有些心虛,連忙補充道,“這人的嘴毒啊,也分成兩種,我這樣的呢,頂多罵罵,可不往心裡去啊,可孫劉他們一家子,可真是壞事做盡,你說是不是,季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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