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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蕭終是羞惱起來,伸手用力的推開沈淮的臉,從他懷裡脫身,“一晚上的,才不同你耗在這上面。”
“這上面如何?”沈淮毫不在意的的跟在季蕭的身後往前走,笑道,“我覺得與阿蕭的那事情可是天下最有意思的事情。”
季蕭恨不得鑽進地底。
眾人皆是靜默無聲,似乎全聽不懂。
歌姬舞姬見兩人走進房裡,立刻便擺好架勢撥弄琴弦,舞姿柔美,聲若鶯啼。
小曲兒唱的是男女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兩句便吸引住了季蕭的注意力。外頭又有人端著點心小食緩步進來,放下後也不見離開。反而主動斟酒,是個要陪著喝的意思。
“兩位公子瞧著面生,是來城裡做生意?”斟酒的少女看著面嫩,說話時卻是圓潤的很。
沈淮的目光全都痴痴地落在季蕭身上,半點兒沒打算理會她。
季蕭見她主動搭話,心覺不好徒留人尷尬,便隨口應了一句,“並非生意人,只不大出門罷了。”
少女端起兩隻酒杯送到季蕭和沈淮面前,輕聲笑道,“這酒清潤可口,還請兩位公子品一品。”
季蕭雖自己釀酒,卻很少有喝酒的時候,如今顧忌著肚子裡還有一塊肉,更是不喝的了。
倒是沈淮,季蕭伸手接過一杯酒轉頭去問,“晉和,你喝不喝點酒?”
一旁的小食里有不少下酒菜,色香味俱全,看著令人口舌生津。
沈淮捏著他的手腕,將酒杯送到自己面前,一口飲下,他雙目含笑,“阿蕭餵我?”
那少女見狀面露瞭然之色,又抬手斟滿一杯酒後輕聲告退離開了房間。須臾便有一名清瘦的男子慢步上了二樓,他的面龐清麗,帶著一抹出眾的艷色。
男子走到季蕭與沈淮面前,開口聲音更是清越,“兩位公子興致若好,我來給你們唱一曲?”
季蕭還沒覺出不對味來,問,“你會唱什麼?”
那男子面上帶笑,道,“公子想聽什麼,我就會唱什麼。”他的眼角泛紅,帶著一股子桃花氣。
沈淮哪能不知這是個什麼架勢,他蹙起眉頭,“這裡用不上你,下去。”
男子氣息一窒,小心的看著沈淮,猶豫間開口道,“唱跳皆宜,公子若有其他興致……三人一起也頗有趣味呢。”
他說話間用眼角看了看季蕭,眸中的慾念一閃而過,卻被沈淮盡數捕捉在眼底,一時大為光火,如若不是顧忌著季蕭,恐怕已經一掌將他拍死。
季蕭依舊有些迷濛的看著他,不太明白這男子的意思。
沈淮用力的拍了拍桌子,滿臉戾氣的罵道,“安遠,這都是些什麼人?”
還想染指了他的阿蕭?實在是貓不嫌自己命多。
安遠快步上前,將人斥退,又彎腰告罪,“前頭只說讓他們排些有趣的把戲來,卻不知他們盡弄些這樣的玩意兒……恐怕是外面的人玩的多了,也以為這裡是這樣的口味,是我安排不得當。”
原本鶯燕環繞的房裡一時空蕩冷寂下去。
季蕭有些迷糊,等安遠退了下去,這才低聲問沈淮,“剛才怎麼了?”
“不礙事,”沈淮伸手摸摸季蕭的臉蛋,壓下怒氣只將那男子記在心裡,不想讓季蕭介懷,轉而將話題換了,“阿蕭晚上吃的少,此刻可有什麼想吃的?”
季蕭搖搖頭,“想吃的東西都不合時宜,也並不太餓,還是不吃了。”
“不合時宜?”沈淮湊近了將季蕭的唇瓣含。在嘴裡,舔了舔,如蜜一般甜,將剛才的醋味壓下大半,“只要不是想吃龍肉,有什麼不合時宜的?”
季蕭還是過分體貼規矩,半點兒不嬌氣,這在沈淮看了可並不算好。
季蕭輕笑起來,自己覺得有一些不好意思,道,“我沒有別的想吃的,就想吃一碗酸酸辣辣的豆腐花,這會兒恐怕沒有,等明天一早吧。”
“原來是豆花,”沈淮又親親季蕭的臉蛋,瞭然笑道,“阿蕭傻乎乎,不過是一碗豆花,有什麼非得等到明天一早的?若是真到了明天早上,說不定口味又變了。”
這話說的不假,季蕭近來口味一刻不同於一刻,這會兒想吃的說不準過了半刻鐘便變了。
一旁的侍衛得了沈淮的指令翻身一躍從二樓跳了下去,奔進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歌伶又換了一批,此時上來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子,她抱著一隻琵琶,面上多有疲憊之色,也並不說其他,只默默坐下開口彈唱。
一開口卻是杭城音色,方言綿軟愁緒不斷。
起初唱的是男女初見的歡喜甜蜜,唱詞流轉便成了相見想離的惆悵,又有年老色衰姿容不再的苦痛,長長短短的交織在一起,聽得人愁緒頓起。
沈淮聽得一知半解,卻見季蕭跟著沉浸下去,面色跟著沒有前頭好了。
“阿蕭?”他開口問,又笑著打算季蕭的思緒,“怎麼聽得這般入神?”
季蕭回過神來,看著沈淮道,“唱的很好,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經歷,沒了姿容顏色,真就沒了真情嗎?”
“胡說八道,”沈淮伸手想摸摸季蕭的臉,伸到一半卻僵住,就怕季蕭覺得自己過分流連他的臉蛋。他乾咳一聲,厚著臉面用自己舉例子,“阿蕭覺得我長得好不好?”
季蕭不明白沈淮為何發問,卻也實誠的跟著點了點頭,末了還覺得不夠,開口誇讚道,“晉和長得,特別好看。”
沈淮面露得色,“那阿蕭可會因為我老了變醜而離我遠去?”
季蕭想了想,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倒惹得沈淮大駭,緊緊抓住季蕭的手,瞪著眼睛問,“阿蕭便不喜歡我了!?”
季蕭見他情緒有變,連忙伸手撫了撫沈淮的心口,連聲安慰,“不會的,不會的,晉和變的難看了,我也喜歡你的。”
沈淮卻是因著他前面沒立刻答話而介懷不已,面上將信將疑,心裡全是不信,恨不得當下就讓人找來鏡子,數一數自己面前有沒有褶皺,算一算自己憑著這張臉面還能勾季蕭多少年。
“我就不是因為阿蕭的臉才喜歡阿蕭,”沈淮帶著些幽怨的摟住季蕭,“我喜歡阿蕭,是因為阿蕭處處都好,”他說著小聲湊過去附在季蕭耳邊道,“昨天夜裡阿蕭打了呼嚕,我也喜歡的緊。”
季蕭一怔,臉猛地漲紅了,他有些不敢相信,“我,我昨天打呼嚕了,我不知道的。”
方才出去的那個侍衛此時又翻身進來,對沈淮略一示意。
“也是第一回聽見,”沈淮起身,執起季蕭的手,帶著他往外走,“你如今的身子不比從前,這呼嚕是你還是肚子裡的那個,說不準。”
沈淮這樣說,又讓季蕭釋懷不少。他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抿唇笑,“興許是的。”
今春一行丫頭跟在他們身後往外走,待經過方才那歌伶時,今春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做了賞錢。
豆花不難找,讓做豆腐的人家提早上工便是了。
季蕭就著一碗酸辣的豆花連著還吃了一隻肉包子,沈淮大喜,讓人將那做豆腐的做包子的都弄到平王府的廚房裡,候著季蕭什麼時候想吃便好隨時給他做。
等他們轉回到平王府,月亮已經快升到天空正當中,明明亮亮的將一方大地照的清透一片。
阿元已經睡下,給八角抱回了他自己的屋裡。此時見季蕭回來,連忙快步跟著進了主屋,又站在外間等裡頭傳喚。
好在等到主屋的燭光暗下去,也沒有用到她的地方,八角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回到阿元的屋裡,在外間淺淺的睡到了天明。
阿元早上起得早,自己讓八角給他換上了練功服,又一溜煙的跑去主屋裡頭,踮著腳尖趴在床沿看帳子裡睡著的季蕭。
沈淮伸手將他抱起來親了一口,低聲道,“別吵著阿蕭睡覺。”
阿元順勢環住沈淮的脖頸,也並不嫌是誰抱著,只抬頭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道,“走,走。”
練武場一圈回來,阿元也跟著流了些汗水,一回到主院卻還嫌不夠,撒歡似的與小黑一起在院子裡跑來跑去。
沈淮去房裡看了季蕭,見他還睡得深沉,便沒有叫醒他,只讓廚房裡的人候著,隨時等他醒了將早飯送過去,自己則去了外院處理公務。
阿元沒了兩個父親的約束,也不願意規規矩矩的坐在桌前吃飯。他一手拿著一隻白麵包子送進嘴裡,一手又將另一個遞給小黑。小黑乖乖的陪著阿元蹲在地上,兩個崽子都哼哧哼哧吃的有勁兒。
八角站在一邊,手上端著碗小粥,只要阿元抬頭,她便湊過去餵他一口,反覆一陣便見了底。
阿元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摸摸小黑的肚子,正覺得滿足要站起來,就聽遠遠的又是一陣尖銳的哭聲,聽得他頭皮都一下炸了起來。阿元連忙要站起來,卻不想腳下一滑,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八角此時去了廚房,一旁的小丫頭扶也不敢去扶,只得干著急。阿元卻混不在意,雙手撐著地面站起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腳步飛快的往哭聲處跑。
三等丫頭的房門緊緊關著,哭聲就從裡頭傳出來。
阿元的腳步停在門前,而後伸手用力推了推,沒推動。
“開!”他回頭看著跟過來的小丫頭,朗聲指示。
小丫頭不敢怠慢,趕緊小步上前一把將房門推開。阿元費力的跨過門檻,進了房裡。
還是昨天的那個小姑娘,此時正迷迷茫茫的坐在床上,哭的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她乍然一見房門打開,阿元身後又跟著一群丫頭,俱是陌生面孔,一時之間更怕,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下一刻就要抽死過去。
阿元覺得疑惑,快步跑過去扶著床沿,仰頭勸她,“不哭。”
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呢?阿元想起自己兩次見到這小女娃她均是哭著,實在有些不懂到底有什麼事情值得這樣反覆哭的了。
小女娃怕的往後縮,哭的人怕她下一刻就要暈死過去。
阿元見自己開口勸也沒有用,也有些泄氣,他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隻木頭雕刻的小飛鳥,遞了過去,“給,給。”
這聲音驚動的不是阿元一人,兒茶緊著從主屋裡跑出來,一路奔到了這處房門口,又急又惱,“怎麼回事,日日都這樣吵鬧?”
八角此刻已經將那小女娃抱在懷裡哄,見了兒茶發怒,也跟著很無奈,“這怎麼哄也還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