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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澗溪水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出燦爛的光芒,慕容致忍不住舔了舔有些乾裂的雙唇,這才想起自己已有一天沒有喝口水了。
這一路而來,慕容致對行宿飲食完全沒有在意,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儘快找到黎亭晚,讓他告知有關慕容遠的所有事情,然後回京將慕容遠的骨灰好好安葬,為他寫碑銘,這是他唯一可以為阿遠做的事了。
慕容致走到粼粼澗水旁,蹲下身掬水喝了幾口,澗水的清甜涼氣順著口中流向心脾,讓慕容致本來有些混沌的神智一清。
之後的路間繁花更多,周圍不斷襲來的芬芳花香讓慕容致暈眩不止,他心裡一凜,自己就算再勞累,也不可能疲憊到如此程度,他太焦急了,忘記了黎亭晚的醫術毒術都獨步天下,這香氣太過濃郁,決不是普通的花香……
可是慕容致沒有機會再多想,就搖晃著栽倒在地,纏綿馥郁的花香讓他的神智漸行漸遠,終歸於一片空白。
身子有一陣的溫暖,感覺到有人將他摟抱住,那是種很熟悉的感覺,半年多前,有人就是這樣在冰水裡把他救出來,抱著他給他溫暖的。
是阿遠……
看著躺在床上還神智朦朧的人,黎亭晚笑道:”你三哥來的比想像要早得多,我接到刑飛的飛鴿傳書時,還以為他至少要再過上數日才能到達這裡。”
那個坐在床邊木椅上的人沒有說話,他用手轉著木椅兩端上的輪子,向外移去,黎亭晚見狀,連忙上前扯住椅子。
“你不在這裡陪他嗎?等他醒來看到你在他身邊,一定會很感動的,然後你就可以趁機……”
“藥罐子,你很多事!”
慕容遠移不動椅子,索性停下來,淡淡道:”我那邊還煎著藥呢,你好不容易才採回來的藥,也不想把它煎糊吧?”
“煎藥的事我來做,你好好在這裡陪你三哥。”
黎亭晚不由分說,就把慕容遠坐的木椅又推回到慕容致的床邊,後者無法行動,只好任由他安排。
聽著黎亭晚的腳步聲漸遠,慕容遠把目光移到還在昏睡的人身上。
似乎是做了什麽惡夢,那修長的劍眉輕蹙起,從太過乾裂以至於有些發白的雙唇中還吐出輕聲呻吟,慕容遠拿出手絹將慕容致額上凝出的汗珠輕輕拭去,又將手指放在他的眉間,理順他蹙起的眉頭。
是太過疲勞所致吧?一路從京城奔到邊關,又折回來到落日谷,前後才花了大半個月時間,三哥路上應該根本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這張素來不苟言笑的俊顏上寫滿了疲憊和落寞,像孩子一樣蜷成一團睡得正香,說是昏迷,倒不如說是沈睡,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不會像平日裡那樣總是沈著一張臉,做出那種冷峻嚴肅的樣子。
慕容遠記得慕容致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張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冷漠,就像他的心,冷的再也化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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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刑飛的傳書是在半月前,刑飛在信上寫到慕容致已和炎慶王的獨女靈朔郡主締結了姻親,本來不日便可完婚,卻因聽說慕容遠陣亡之事後突然隻身跑了出來,說要去查詢他在邊關曾發生的過往,也許之後還會到落日谷來,信中提起慕容遠不幸過世的事,還頗為遺憾,說道慶功宴一直為他準備著,若他尚在人間,定當與之痛飲云云。
當看到訂親那兩個字時,慕容遠禁不住一陣思潮翻滾。
他三哥終於要成親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他守候了那個人十幾年,想看到的無非便是他開心的過活……
當日被火藥擊到,幸虧他反應靈敏,才沒有傷到要害,不過心肺和雙腿卻被震傷,周身肌膚更是傷痕累累,他在陷入昏迷前拜託黎亭晚讓他詐死,他知道以黎亭晚的醫術,絕對可以做到這一點。
待再次醒來時,他已在去落日谷的路上了,黎亭晚做得相當巧妙,所有將士都以為他已身亡,尉遲楓是個性格耿直之人,自然也不會懷疑其中的蹊蹺。
可黎亭晚卻用很遺憾的口吻對他說,心肺的損傷可以慢慢調養,他的雙腿卻因為強烈撞擊而經脈受損,也許可能會醫好,也許這輩子都只能坐在椅上,成為半癱。
當時看著黎亭晚如喪考妣的臉色,慕容遠竟然笑了起來,在那種情況下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現在畢竟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兩人回到落日谷後,慕容遠便被黎亭晚圈在家裡,開始了各種治療,黎亭晚還以神醫的名號信誓旦旦向他保證,他一定會醫好慕容遠的腿。
這麽一來,慕容遠每天所做的就是泡泡藥浴,烹飪一下佳肴,去附近的深潭釣釣魚,然後再由黎亭晚為他針灸療傷,看著黎亭晚那股不服輸的認真勁兒,好像受傷的那個是他一樣。
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何要隱瞞生還的事,不過日後想想便覺得那日的決定正確之極,他倒不在意別人看到他殘腿後可能會表現出的憐憫和同情,慕容遠向來不會把他人的看法說辭放在心上,但這是個告別以往,重新開始的好機會,他何樂而不為?
雖是這樣想,刑飛的傳書還是讓他心裡有了一絲悸動,本來已打算不再見慕容致的,可內心深處,似乎又好盼望能快些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