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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住在一個偏遠的村子裡,用村長家的電話通知丈夫生下女兒的那天,她沒想到那就是丈夫的死期,而當丈夫風塵僕僕地忽然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淳樸無知的她也沒來得及接到死訊。
短短的三天相聚,女人沒察覺出半點異常,丈夫看上去和常人無異,還給他們的女兒起了個動聽的名字,芳蘭。可是三天的時間一到,礦場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是三天前自己的丈夫就礦難死了,而且屍體也不見了。
女人嚇得面無人色,趕緊跑回家裡一看,便看見剛剛還抱著女兒玩的丈夫已經穿著她新做的新褲新鞋躺在炕上含著笑死了,而他們的女兒就躺在已死的丈夫身邊。
這件事後來上了那個省的省台新聞,因為工人回家的那天,村子裡的不少人都見了,而礦場這邊又確定事故就是發生在那天,工人被壓在下面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跑回家鄉,所以這起事件後來引起了廣泛的關注,也因此牽扯除了礦山管理不善的後續。
不過那些都與杜茯苓無關了,他能做的雖然有限,工作經驗也不是特別足,但是見過了那麼多事,基本的是非觀他還是有的。在此之前,杜茯苓從沒有想過能和柏子仁一起做這些事。對於他來說,死亡和死人曾經是異常可怕的東西,他從最初的畏懼到曾經的憐憫,再到如今的尋常對待。黑白無常,牛頭馬面,葉十九,甚至於柏青的存在,都讓杜茯苓里打心眼的覺得和活人的世界比,死人的世界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哎喲冷死了冷死了……”
門被猛然間打開了,打破了一室的沉默,趙春生和肖明月兩個人走進來,便看見杜茯苓和柏子仁大眼瞪小眼地干坐著。
“喲,怎麼著,一二三不准動啊。”
臉色蒼白地走進來,裹著厚圍巾大棉襖的肖明月陰陽怪氣地哼哼了一聲,他手上拎著兩個飯盒,一個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另一個遞給了杜茯苓,見杜茯苓捧著飯盒被燙的嗷嗷叫的樣子,他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得意地笑道,
“燙不死你的,剛出鍋的熱粥,讓我跑腿,懶不死吧。”
這話一說出來,要是放在以前,杜茯苓肯定就毫不留情地開噴了,但是自從肖明月出事之後,杜茯苓這個傻農夫隔三差五地跑醫院給肖明月送水果送慰問的,愣是把這條被捅的半死的菜花蛇給捂活了,再加上肖明月的父母和他自己都出了事故後,肖明月自己經歷了一番生死也活過味了。
雖然還是那個臭脾氣,但是就拿他一出院就別彆扭扭地給趙春生偷偷道了個歉的這件事來說,也算進步不小。而且這之後他也沒再遮著掩著自己的家世了,上個禮拜全校高考動員會,需要把家長都請過來,肖明月的父母坐在一大片家長中間,雖然一看就是家裡條件不好的,但是只要肖明月自己不多想,根本不會有人去特別注意他,而也是因為這件事,讓肖明月知道了,杜茯苓當初跟他說的,自己已經沒有一個親人活著的事,居然是真的。
“對呀,不早和你說了嗎?都沒了。”
當時的杜茯苓滿不在乎地和他笑著,那沒心沒肺的笑容曾經讓肖明月打心眼裡的討厭,現在卻感受出一份別樣的滋味。
一個人如果不想笑,還硬要笑出來,那一定和杜茯苓一樣難看……怪不得我那麼討厭他笑。
……
於是此時當他的話一說出來,杜茯苓自然也就笑了笑沒當回事,可是柏子仁卻站起身,而杜茯苓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柏子仁就坐到他身邊,徑直把那滾燙的飯盒徑直拿走,接著用自己冰涼的手小心地握住了杜茯苓發紅的手指。
“哇,好貼心。”
趙春生樂呵呵地笑了起來,他見慣了這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而肖明月則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喊了起來。
“你……你們倆肉不肉麻啊!!”
見狀一下子紅了臉,罵了一聲就乾脆轉過頭的肖明月總覺得面前這兩人有種他說不出的怪,但是整個宿舍里,杜茯苓一遇到柏子仁就變成個傻子,趙春生那就是個活傻子,而柏子仁呢,肖明月現在看到他都有些怕,所以往往遇到這種情況,只有肖明月一個人在反應激烈,而他偏偏還沒有任何辦法去形容這種感覺。
“嘿嘿。”
傻笑了幾下,沖肖明月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杜茯苓感受著柏子仁的體溫,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舒坦,而柏子仁見他這樣,剛剛那片刻的不開心也仿佛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