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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擼起袖子就把手臂伸到了那郁大夫的面前,女鬼的聲音里滿是哀怨,爛的就剩兩眼眶的眼睛也直直地盯著面前這人,而這郁大夫見狀也沒被嚇著,只是很認真負責地查看了一下女鬼的皮膚,又檢查一下她的瞳孔和舌苔,接著在病例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一串字,語氣柔和地輕輕開口道,
“張小姐,你去隔壁拿一管皮炎平擦擦吧,不行就自己去調節一下太平間的加濕器,皮炎平堅持早晚擦,還有啊,你的屍臭可比粉刺黑頭什麼的嚴重多了,要不堅持早晚沖個澡?”
郁如非沒有說完,女鬼就一臉崩潰,傷心欲絕地捂著臉沖了出去,而目送著女鬼離開的郁如非見狀也只是嘆了口氣,將桌上的冥幣收好,接著站起身,把放在抽屜里的空氣清新劑拿出來對著辦公室開始噴了起來。
“現在的鬼啊……就是這麼不講究……”
搖著頭一副老神在在的感嘆著,這個雖然看上去還只有二十出頭的郁大夫,實際上已經死了有十個年頭。
十年前,他還是個年輕的實習醫生,因為長了一張柔和的娃娃臉,所以在大學時期他就一直因為長相問題被同行調侃並不適合干醫生這個介乎於殺人和救人之間的職業。
不過就算如此,畢業之後郁如非還是優異的成績進入了本市最出名的這家醫院,成為一名實習生。他工作認真,也很踏實刻苦,很快就受到了當時的一位主刀大夫的欣賞,將他帶在身邊坐了助手。郁如非當時欣喜若狂,一心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和主刀大夫那樣冷靜從容地站在手術台前救死扶傷。
可是這個心愿卻在他第一次協助主刀大夫進行一台手術的時候之後就註定走向了失敗,因為就在那次難度並不高的手術中,主刀大夫犯了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而就是這個錯誤,讓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直接死亡,也帶來了之後的一系列的麻煩。
病人的家屬哭喊著在醫院門口打滾大鬧,他們把紙錢和花圈堆得到處都是,和每一個病人家屬說這是一家黑心醫院,這裡面的大夫都是殺人犯。醫院方面一直在開會商討,可是討論來討論去,卻一直每一個明確的結果。
郁如非當時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他看著那些行為瘋狂,傷心欲絕的病人家屬,一方面因為他們的舉動而手足無措,另一方面也在心底為那個病人的死而內疚。
他當時就在那個病人的旁邊,他知道是主刀大夫的失誤造成了這場災難,而在這場醫療事故之後,所有當時在場的醫護人員卻統統選擇了沉默,沒有一個人願意去為這個病人的死亡負責。
郁如非曾經以為自己能成為一個挽救他人生命的醫生,可是他的第一台手術,他就親眼看著自己的伯樂親手奪去了一個人的性命。而這顯然不是最糟糕的,因為就在三天之後,醫院方面做出了討論結果,這次醫療事故的全部責任由郁如非承擔,而依據就是作為主刀大夫的那位醫生和其他所有在場醫生都直接出來作證,證明是郁如非的操作不當,造成了這場事故。
當時的郁如非出離憤怒,他難以置信居然會有這樣睜著眼說瞎話的人,可是無論是醫院裡的同事,還是病人家屬都相信了這個說法,被毆打,被指責,被降職,被要求償命,無論郁如非如何解釋和辯解的,都沒有人願意相信他。他被醫院留了下來,可是卻始終處於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身上還背著一個嚴重的處分和一條人命官司。
每天和打招呼的同事轉過身邊在背後議論紛紛,那家病人的家屬隔三差五就會跑到醫院裡來找他的麻煩。郁如非咬著牙死死地堅持了下來,他希望自己能夠熬過這一切,他不相信自己就會這樣一件事而被徹底埋沒,可是就在一個值班的深夜,醫院卻不知道什麼原因燃起了大火,靠近兒科病房的一間儲物室里湧出大量的濃煙和火苗,而就在那旁邊,正躺著四個剛剛做完透析的孩子。
深夜凌晨兩點,誰也沒有注意到火苗已經燒到了走廊上,和郁如非一起值班的另一個大夫出去上廁所時發現了這一點,卻在驚慌失措之後直接選擇了逃跑,而等心急如焚的郁如非衝進病房裡挨個把這些孩子抱出來時,卻在送出最後一個孩子之後想要返回確認病房裡還有沒有人後,直接死在了大火中。
年輕的郁大夫死了,他抱著治病救人的理想,卻最終沒能一償所願,便命喪黃泉。
自從他死了之後,他就一直呆在這裡。或許是因為這家醫院就是他當時死亡的地點,所以在死亡了之後,郁如非便發現,自己哪兒也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