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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這種情況,顯然由不得王維繼續放任杜茯苓一個人。剛剛他從門口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沙發上的人,在一片漆黑中,夜視能力出色的王維能看到一張和常人又明顯區別的臉,但是當他舉著手電筒掃到杜茯苓的臉時,他又恢復了正常,除了那一身帶著血的衣服和他還殘留著血絲的牙齒,杜茯苓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而只有從某種程度上和現在的杜茯苓屬於同類的王維知道,他可能剛剛才喝了點人不該喝的東西,所以現在才會渾身上下帶著那麼大一股血味。
空氣中的血腥氣有點刺鼻,想到這兒的王維坐在沙發上嗅了嗅,接著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道,
“他舅舅讓他做個好人,別做壞種,他倒是直接連人都不做了……”
這般想著,咧嘴笑了笑,看上去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在燈光下和正常人無異,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還擁有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一隻本該滅絕但是卻還活的好好的魃。
……
他活了已經有好多好多年了,所以他才總是記不清人類那些根本夠不上他零頭的歲數。
他見過很多很多人,也看到過很多很多事。最初的時候,人們討厭他帶來旱災,便用鋤頭和鐮刀驅逐他,即使後來這也證明了,完全是無稽之談。
歲月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逐漸過去,曾經不可一世的食鐵獸成了被關在籠子裡只會賣萌的熊貓,曾經貴為神獸的麒麟成了伸著脖子整天干嚼葉子的長頸鹿,王維出生在人們還農墾播種的遙遠年代,但是最終,他卻融入了這個社會,沒有成為被關在籠子裡的某種大型動物,反而是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存活了下來,並好好地生活到了至今。
現代社會,人們不相信鬼神。
所以魃也成了一個和許許多多傳說故事中一樣的滅絕物種,即使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他們曾經存在過。
他的無數同伴死在了人的鋤頭和柴火下,而現在,王維好端端地坐在這裡。
在作為王維這個名字生存的這麼多年裡,他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過自己的身份問題,他幹著一份體面的工作,有一個正在讀初中的女兒,平時生活習慣良好,沒有再婚的打算,有一棟二手房產,愛看每天晚上七點的新聞聯播。
他的女兒是很多年前的一天他無聊從路邊撿的,王維到現在還記得那天的情景,那時候他剛剛來到這個城市,大雪天的路上,他餓得肚子發緊,他很想趕緊抓一隻活雞也好,抓一隻死鵝也好,總之只要喝上一口熱騰騰的的血就好。可是那時候正值某種流行病肆虐,活禽之類的王維都不敢碰,他走遍了所有的菜市場,卻什麼也沒買到,而就在他焦慮的快要瘋了時,他聽見了路邊傳來了微弱的哭聲。
那是個下雪的冬天,小小的孩子被包在簡陋的編織袋裡,她的臉皺巴巴的,顯然剛從母親的肚子裡出來沒有多久。很多過路的人都聽見了孩子的哭聲,但是身為他們的同類,卻沒有一個人類願意去幫幫還很弱小的她。
或許是那天的天太冷了,所以把人的心肝也凍硬了。小小的嬰兒哭的那麼可憐,連不是人的王維都覺得難受了,可是那些過往的路人卻還是面無表情,一臉冷漠地走著自己的路。
他們或許在擔心這是一場騙局,或許在懷疑這是一個麻煩,總之當王維走過去把孩子抱走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去阻止他,而當王維帶著這個小小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家裡時,他望著懷裡的這個曾經作為他主食的孩子,心裡卻意外地沒有絲毫的食慾。
然後,這個孩子就成了他的寶貝女兒。
一個正常的人總是需要家庭和社交才顯得合理,親情溫暖了活了很多年的怪物的心,也讓他看上去愈發地融入這個社會。
他在自己公司里也會被自己的上司罵,去接女兒放學也會和老師談話,女兒越長越大,會挑食會淘氣,他賺的工資也有點不夠花。
他在十年前認識了杜茯苓的舅舅沈曦,並因為沈曦願意幫助生活困難的他而把身家性命都賣給了沈曦。可惜沈曦是個不夠好的好人,又是個不夠壞的壞人,所以到最後,就算是王維拼死想救他一條命,甚至抱著實在不行就摸到牢里去把他救出來的想法,卻還是被這個男人自我放棄式的做法弄得選擇了放棄。
“人的恩情總是難報……所以欠什麼債都好,就是不能欠人情債……想想孫悟空想想白素貞想想我啊唉……”
這般在嘴裡嘀咕著,王維想起剛剛離開的杜茯苓就忍不住搖了搖頭,雖然看上去和自己很像,但是看杜茯苓那個狀態,他就知道這小子估計是被什麼東西後天改造了才變成了這個控制不住自己的樣子。魃這種東西雖然吃肉吸血,但是只要熬過成年都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僅靠生禽的血也可以生存,他不確定這小子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不過看剛剛那個情形,估計也沒那麼糟糕。他剛剛說那番話也是想故意刺激刺激他,畢竟也是自己偷偷摸摸關照了那麼久的小輩,怎麼好好的就變成個和自己一樣不人不鬼的怪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