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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薛晉安自己才知道他曾經錯失過什麼,而每當他再次坐上那班熟悉的公交車時,那種感覺又會變得格外強烈。
開著那班公交車的司機變成了一個中年人,脾氣粗暴,也不愛哼著難聽老土的歌曲,永遠笑眯眯的小司機走了,而留下來的只有那個永遠坐在最後一排,和破破爛爛的公交車一點都不相配的薛晉安。
月底的一次加班,整個寫字樓的人都忙壞了。而直到全公司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勞心勞力的小薛總才緩緩地從公司里走了出來。因為提前讓司機走了,所以現在他得想辦法自己回家,而當他下意識地走到公交站台上時,他才恍惚地想起來,六點鐘的末班公交車已經走了。
神情黯然地站在站台上看著遠方,薛晉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人生的第一次戀愛和失戀,加在一起對他的打擊是巨大的,他心裡一直在懊悔著當初自己那片刻的遲疑,而生死之距也讓他意識到了……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滴——滴——”
車喇叭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一瞬間,薛晉安以為自己是在幻聽。而當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的那刻,他卻看到那個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
“下班晚了嗎?末班車哦。”
小司機還是那個小司機,就連他夾在自己胸口的那張醜醜的工作證也一點都沒變,而這一次,薛晉安也知道了,自己再也不會放棄。
——即使生死阻隔了我們,即使一切都不能挽回,我愛的依舊是你,始終是你。
☆、第40章
杜茯苓站在y市福利院門口的那個站台上,目及之處,葉十九的那輛公交車正晃晃悠悠地開遠。
車上的那位薛先生在他最後下車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了句話,那話里的意思讓杜茯苓有些心情複雜,不過不可否認,也的確有幾分道理。
“人總是畏懼未知,但其實未知並不可怕。鬼也是由人變的,這就和年輕人會變老是一個道理。我們原本都是同源的,又何必畏懼彼此呢?”
看了眼手中那張精緻的燙金名片,杜茯苓嘆了口氣將薛晉安的名片揣在兜里,接著往福利院的大門那兒走,可是剛走進幾步,他便看到柏子仁正站在福利院那大鐵門門口衝著空氣自言自語著什麼。
“……”
沉默地站在原地,杜茯苓等柏子仁停下說話之後,才緩緩地走了上去。而站在那兒的柏子仁看見他回來了也是一愣,兩人相顧無言,好一會還是杜茯苓有些尷尬地開口道,
“又和……那個什麼……聊天呢?”
“……恩,付打的費。”
將手心裡的那幾張冥幣攤給杜茯苓看了看,柏子仁臉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用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杜茯苓,才輕輕地道,
“你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
一聽柏子仁這麼說就果斷地否決,杜茯苓捏著自己的耳朵,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接著望著面前的柏子仁,鄭重其事地開口道,
“我沒生你氣,真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更何況是這樣的事……而且看樣子,你連蔣阿姨都瞞著吧?那你不願意告訴我,簡直太正常了……我知道你的脾氣,你不會害我的,更甚至你用你這個了不起的本事幫了我很多次吧?我自己是個倒霉蛋我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哪能每次都那麼大難不死呢……哦對,有個小姑娘讓我給你帶了串糖葫蘆……就在包里待會兒拿給你……”
絮絮叨叨地說著,半天也沒個重點,杜茯苓覺得這麼和柏子仁干站著說這些怪尷尬的,而柏子仁只是默默地聽著,一直到杜茯苓乾巴巴地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才用小到杜茯苓差點聽不到的聲音輕輕道,
“我能看見鬼,那是因為我死過一次。”
“……”
聞言一下子愣住,杜茯苓不知道柏子仁這話是什麼意思,而柏子仁只是看著他,接著緩緩地將自己的襯衫下擺從拉了出來,將自己腰側的一小塊皮膚露了出來。
“心口,肺部,腰上,我被捅了三刀……我和你說過我十一歲的時候發生過的那件事吧?我用自己的命做了一件好事,然後老天爺賠了我一個正常人的腦子和一雙不正常的眼睛。”
說到這兒,頓了頓,柏子仁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笑了笑,接著輕輕地開口道,
“從那天之後,我就可以看見鬼了,我可以和他們做交易,也可以幫助他們投胎轉世……有些死人叫我閻王,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我只是一個恰好撞了大運的普通人,而我能做的其實很有限……我眼睜睜地看著無數不該死的人就這麼死去,而我卻不能幫助他們,因為他們命該如此;我一次次地看著做些惡事的壞人依舊富貴無憂地活著,僅僅因為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