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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了父母一輩子工作的工廠,做最底層的那種流水線工人。因為這家工廠當時算作是國有企業,勉強也算是個鐵飯碗。徒河每天匆忙地上下班,麻木而忙碌地坐著那些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他不再去想以前的那些在學校里的日子,沉默膽怯的樣子和每一個質樸的工人一樣。
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了,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僅僅是這樣了,但是不幸之所以是不幸,是因為它永遠都能比你想像的更糟。
徒河二十六歲就下崗了,二十八歲的時候他在老父親的幫助下終於找到了一個印刷廠的工作。他娶了一條街上的皮匠的女兒,婚後兩年他老婆就捲走了家裡的所有值錢東西跑了,而沒過多久,運氣差勁的徒河又一次因為當時的工廠整改而被迫下崗,這一次,沒有人再能為他的後半生著想,他的父母都死了,他的姐姐自己也生活的焦頭爛額,他沒有一個像樣的家,而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三十歲了,卻還是窩窩囊囊,一事無成,對未來沒有一點希冀和憧憬。
“我開始四處打零工……在工地上給別人搬磚打下手,我想去學點技術,可是我腦子笨,什麼都學不會,再加上不會講話,老是得罪人,又沒有別人那種左右逢源的本事……所以我只能越過越糟,越過越慘,一直到我如今四十歲了,我還是和十年前一樣,一無所有……”
這般說著,徒河慘澹地沖柏子仁笑了笑,他的面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更年長些,或許是因為受夠了生活的磨難,他黯淡的眼睛裡滿是淚水,連拳頭都握的緊緊的。
“我一切的不幸都是因為那場高考,因為那場考試,我丟失了理想,丟失了自尊……我以為是自己的無能造成了這一切,我也想過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可是幾天前,我恰巧遇到了一個曾經在學生時代和我同班的同學,也就是因為這個人……我才知道我前半生的不幸,是多麼的冤枉……”
四十歲的徒河依然是窩窩囊囊的工人,他三個月前又換了個幹活的工地,這裡的工資比之前他幹活的地方還要少些,但是如今的徒河已經沒有了什麼大抱負,他只想就這麼湊活著過下去,一個人沒有家人後代,這麼渾渾噩噩地就這麼過去了。
這裡的工頭很小氣,雖然這次的工程很大,是政府承包的,但是對工人卻很苛責。徒河每天都吃不飽,還要被工頭大聲責罵,雖然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工作環境,可是偶爾還是會覺得難堪,而就在有一天,當他又一次因為一件小事被工頭大聲責罵時,他聽到有個人在用疑惑地聲音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徒河……你是當初十一中的那個徒河?”
……
這次工程的總工程師,蔣楚成,一個和徒河同齡,同校,曾經也是同班的男人。
和徒河不同的是,這個如今同樣也是四十歲的男人看上去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他的臉上是成功人士的那種自信和淡然,看人的眼神也平和而禮貌。
他的西裝外套外面罩著件工裝外套,頭上也帶著頂難看的工程帽,但是當蔣楚成微笑著和徒河說話的時候,徒河還是能明確感受到那種屬於不同階層的差距和由此而產生的自卑感。
“徒河,真是好多年沒見了,我算了算,足足有二十年了吧?我還記得你當時可是我們班一頂一的秀才呢,那時候啊,我可是天天都想超過你……但是啊,每次還是被你壓得死死的,你太厲害了……”
男人感慨著自言自語著,他的話顯然沒有什麼惡意,僅僅只是對過去的一種懷念和追溯,但是這種話聽在徒河的耳朵里還是覺得會諷刺。如今的他已經落魄的成了最差勁的那種人,他站在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面前,滿身髒污,面容憔悴,他沒有那個勇氣去回答男人的話,而在男人這般沖他說著過去的事情時,他從頭到尾只是焦慮而難堪地沉默著,腦子裡空白一片。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的?而且看上去不怎麼好的樣子……當初以你的成績可是實打實的能上重點大學的啊?”
男人疑惑的問題讓徒河回過神來,他艱難地笑了笑,卻還是好脾氣地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悅。雖然心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可是最終,他還是用一種自嘲意味的語氣開口道,
“那個時候考的不好,放榜之後第一時間我就去找王老師問了成績,四百多分吧,王老師說離分數線差太多了……然後我就沒再復讀,直接出來工作了,前幾年混的不好,所以現在也沒什麼出息……不像你啊,大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