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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寧也顧不上寶兒了,連忙和彩月一同去了。
顧寶錚還不知道怎麼個回事,也連忙跟了上去,郡王府的院子裡偶有樹梢的鳥兒怪叫一聲,很是不詳。
到了小樓,紫玉也在門口張望著,眼看著李朝寧留下了彩月,寶兒也急匆匆地要跟著下暗室一把拉住了她:“小姐別去。”
可惜寶兒才不管那個,掀開畫布就從暗道下了暗室去。
她落後兩步,等走到暗室里清芷住的那個屋子門口時候,李朝寧已經和清芷吵起來了。
確切地說,是李清芷在哭在叫。
寶兒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聽見她已經幾近崩潰地扯著嗓子哭:“為什麼?沈江沅都已經答應了我的事,怎麼就不行,李誠負我在先,棄子在後,我不把這攤死肉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去,我不甘心!他現在想好好娶一門親事了?我就要叫他知道,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朝寧推拒著她:“你先躺下再說,此事萬萬不可,你就死了這條心,孩子生下來有活氣是孩子,是投奔你來的。連點活氣都沒有,那就說明不該是你的兒子,早早埋了給他也超度了去,讓他托生個好人家去,送皇子府可是多生事端,不行。”
她按著往起跳的李清芷,人在她懷裡掙扎不休,還猶自哭鬧:“不會出事的,這個時候李誠也不敢多生事端,他不敢聲張的……”
寶兒才走到她們面前,剛要伸手來扶她,忽然惱怒的李朝寧忍不住將侄女推了開來!
李清芷一臉的淚,才又站起來,朝寧一巴掌抽在她的臉上,直接給她打得摔落了床間。女人神色疲憊,卻不叫寶兒上前,只一隻手指著她,皺眉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怪我,今日索性就把話一次說清了,當年沈貴妃暗地裡接觸寶兒,我深感無力,在這個吃人都不見骨頭的地方,第一次後悔不該帶著你們來燕京,然後我要帶寶兒和你們哥倆走,你們怎麼說的,怪只怪繁華迷了你的眼,是也不是?”
李清芷一手捂著臉,抿唇看著姑姑並不開口。
朝寧胸口起伏得厲害,聲音也尖了起來:“沒有辦法,我托人照顧著你們。後來我幾次三番去信,讓你們出京,你又不肯,直到非要進宮選秀,不得已我才帶著寶兒回了來,然後勸你幾次?你何曾聽過一言?如今鬧到現在這個地步,是都怪姑姑嗎?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把你弄出宮的嗎?你知道把你帶出宮的那天寶兒都幹了什麼嗎?她去了三皇子府邸刺殺三皇子!要不是蓮池猜得准給人帶回來了,你以為你還能瞧見你妹子?現在你輕巧一句話說不甘心,便讓沈家那孩子涉險不說,若是因此出了差錯可想過了,到時候很輕易地就能查到上次怎麼回事,別說是寶兒,就連帶她離開的蓮池,整個郡王府都或有滅頂之災,你明白嗎?”
寶兒怔住,表姐看向她的目光頓時愧疚起來,清芷哪裡知道其中還有這麼一回事,更是落淚:“傻寶兒,你幹什麼去刺殺他……你怎麼竟幹這種蠢事……”
她的臉上,淚水已經泛濫。
寶兒上前,一把將姐姐摟在懷裡:“嗯,我沒事。還表姐活著最重要,那天我以為你出事了,氣急了。”
李朝寧在旁鬆了口氣,連日來的事讓她心神俱疲:“皇上眼看著就不好了,這個時候皇子間爭鬥明著暗著都在所難免,多少人盯著皇子府,我們不能去沾這個腥。本來還想讓你再養一段時間的,現在看來還是立即出京比較好,明日一早,我和江沅一起送你走,到時候先去南邊躲一躲,一陣子再說。”
要送她走她是知道的。
寶兒和沈江沅退婚緣由,他也來和她說了。
李清芷在寶兒的扶持下,又躺了回去,床上還溫熱著,她想著沈江沅叫她的那一聲表姐,心裡卻涼絲絲的,一陣一陣地疼。抬眼看見寶兒眉眼,還是那樣絲毫未變,又覺心疼得不行。
她此時一躺下,才覺得渾身力氣全失,就對著寶兒勾手指頭:“寶兒,你過來些。”
寶兒連忙傾身,只才是側耳,以為表姐有什麼話想對她說,不想李清芷揪著她的領口,一拳頭輕輕捶在了她的肩頭上面:“你怎麼光長個頭不長心眼,你個傻寶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
她狠狠抽泣著,眼淚不斷從眼角流下來。
或許之前對表姐還有些許哀怨,此時看著她的模樣,寶兒的心都要碎了。
她甚至想,沈江沅和表姐在一起也很好,這樣也許真的很好。
李朝寧可是吩咐了下人,這一次是真的將那個死胎埋了郊外林子裡去,她離開暗室之後寶兒和李清芷一起說了會話,誰也沒提及沈江沅這個人,可心知肚明的是明明就什麼都未改變,就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從暗室出來,天已經黑了。
紫玉不在,小樓一樓各處點著燈火,顧寶錚在暗室捂出一身汗了,到了外面似覺有風,狠狠打了個冷戰。
她叫了兩聲紫玉,也無人應答,堂口的門開著,寶兒回頭看了眼,額頭被吹得冰冰的涼。
上了二樓,二樓一片漆黑。
她的房裡竟然也沒點燭火,平日大咧咧的寶兒此時心情已經極度低落,也難免埋怨起了紫玉,埋怨她又不知哪裡瘋去了,都不知道給她點個亮,摸黑推開房門,小姑娘一下子靠在了房門上。
只不過才剛鬆了這口氣,她鼻尖一動,頓時聞到了淡淡的酒香味。
也是適應了屋裡的黑暗,模模糊糊看見桌邊坐著一個人,她膽子大也不害怕,頓時叱道:“誰在那裡!”
話音剛落,桌上燭火頓亮。
顧蓮池華服美冠單手托腮,此時正慵懶地靠坐在桌邊,一雙大長腿交疊成一個好看的角度。
他抬眸時眸光迷離,似已醉酒。
要命的是,她仍舊對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毫無抵抗力,不自覺地,聲音都降低了幾個調調:“你喝酒了?”
顧蓮池的目光沉沉落在她的身上:“嗯,一點點。”
他的聲音不似平日冷漠,甚至竟然有些輕柔得不像話。這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寶兒也不以為意:“哦,來有事?”
不等他回答,她自己也失力了一樣,坐了他的對面,半個身子癱了一樣都趴在了桌面上,顧寶錚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我今天不好,很不好。渾身疼,有什麼事今天也不要跟我說,我要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她的臉熱乎乎地,半張都貼在冰涼的桌面上。
他人未動,只盯著她垂下的眼帘目光溫柔:“嗯,睡一覺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窗紙嗚嗚地響,北風吹了一夜。
李朝寧環臂抱在窗前,男人走到她的身後在後面環住了她的腰身。
她微微後仰,就靠在他的懷裡,也貪戀著這一刻的溫柔。顧修的下頷抵著她的臉,略微扎人的胡茬來回摩挲著她的臉,在她耳邊微微的嘆息,做最後的告別。
冬天的到來,大雪覆蓋了整片大地。
北方已經幾近封路了,然而溫暖的南方卻是瘟疫肆虐。
若不是有人暗中做了什麼手腳,讓天子‘無意’間窺探到了沈貴妃的秘密,他也不會龍顏大怒,繼續追查到底。自此一發不可收拾,沈貴妃過往幹過的那些事情,都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無一例外。
她許也是累了,什麼都說了,然後被打入冷宮,從此宮裡那些夭折的孩子們,都似乎有了債主,難得的是皇后娘娘還算平和,幫著說了兩句,規勸了天子。沈家這才沒落難,但是,沈家老太太和沈家夫人都被接進宮去,明著是命她們守著沈貴妃,以防她想不開做傻事,是對她們的恩澤。實際上對沈江沅又有皇命在身。
他本就有沈家小善人的名頭,天子遷怒於沈家也無可厚非。
但是沈家這一棵獨苗,非讓他運輸物資去南方賑災,也讓人肝顫。
最終沈家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能在未知的以後發生禍事之前,找到了李朝寧和顧修,坦然想要退婚,也是此番舉動,令二人刮目相看。
他甚至都並未開口請求信陵君,再幫襯沈家一次。
郡王府和沈家的恩恩怨怨,早在迎娶李朝寧之前就清了,之前顧蓮池的母親早產之死,顧修也調查得一清二楚,沈曼是在沈繡的慫恿下做出了讓她後悔一輩子的事情,然而阿青也算將計就計,只不過誰都沒想到,結果是孩子保住了,大人卻是沒了。
沈家於顧修有恩,沈家於顧修有仇。
然這一切等到李朝寧進門,一切紛紛擾擾包括沈貴妃和顧修的過往,一併抹殺了。
沈江沅是知道內情的,所以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求退婚。
顧修答應了,明哲保身。
李朝寧從前對沈江沅就頗有好感,因為親眼見過他幫助流民,還曾對寶兒說過這沈家小善人名不虛傳的話,如今見他行事,更多了一分肯定。只不過,在瘟疫流民區走過,不蛻一層死人皮,如何能回的來?
就連沈江沅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直接斷了寶兒的念想。
剛好有清芷在,拿她做的障眼法。
朝寧也是這麼做的,只不過,顧修不願意而已。
他擁著她,眼看著外面的天色一時亮過一時,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了下來:“去了流民區,千萬保重身體,顧念家中多些。”
朝寧笑,自然應允。
顧修扳過她的身體,再次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狠狠絞著手臂勒住她在懷裡:“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非要請命去瘟疫流民區,是為了沈家那小子?嗯?”
沈家出事之後,李朝寧已經第一時間請命去了瘟疫流民區。
也正是因此顧修才大發雷霆,他一夜未眠,更顯得整個人都帶著頹色。
李朝寧在懷裡蹭了蹭:“我李家世代為醫,我曾祖父我祖父我爹還有我哥哥都為國為民,盡心盡力死而後已。到了我這裡,厚兒想去,但她嬌妻幼子怎能離懷,反而是我,寶兒已經長大了,又有你們照顧我十分放心。為民是其一,其二,江沅這個孩子,我真心喜歡,想隨他一路前行,也多給他一點保障,就算將來他和寶兒沒有什麼結果,但是我們也對他再無愧疚。”
顧修沉默了片刻:“江沅這孩子不錯,可惜了。”
朝寧嗯了聲:“他能在這個時候退婚,已屬不易。然而我們在這個時候退婚,於心有愧,只好以後再答了。”
外面傳來幾聲狗叫,她輕輕推開了他,回頭看了眼桌子上想細軟,意思已經很是明顯了。